“衔羽藤在府中必有残余!”林黛玉霍然站起,沉声道:“毒必然是从口而入,我即刻以防止父疾传染为由,让管家关锁门庭,封闭厨房、茶房、水井,不许任何人出入。”
“玉儿,你要当心……”林如海满目忧色,眉头深皱,若非玉儿进宫求贵人,让陛下派遣王正堂看诊,只怕女儿回来不久就要成孤儿了。
贾琏道:“姑父放心,我带了些得力的人来,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他颇通庶务,擅能机变,料定藏匿在林府的凶嫌可能反抗不从。“内侄稍后即带我的人守在府中各门前,提防着凶嫌畏罪逃跑。若有不从的,先捆起来,再听候姑父发落。”
当黛玉听到父亲中毒的消息,无异于雷霆一惊,她将心一沉,对着王君效倾身一跪:“正堂大人,我父亲的病就拜托你了,一切修方配药,饮食调理,听凭您安排,小女奉令承教,无不从命。眼下我必要先找出投毒之人。”
身为大夫,最欣赏的就是遵医嘱的病患和不多话的病人家属,王君效点头答应。
他随后援笔写药方,沉吟道:“衔羽藤乃北疆之物,其状可研成白色粉末,也可为黏稠水液,气味芳醇类花香。这七天,御史大人可要受些苦痛了,要拔毒,需清胃灌肠,上呕下泄在所难免。”
林如海淡然一笑:“无妨,全凭正堂做主。”
“林姑娘一个人,想要如何查?”禛钰放下药箱,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黛玉瞥了他一眼,垂眸道:“林家人口不多,百十来个人,一个个查,总有查清楚的时候。”
“我帮你!”禛钰向她迈了一步。
黛玉看了父亲一眼,对禛钰正色道:“若我力有不逮,自会请王正堂及琏表兄周全协佐。再不济,我会请舅父上告天听,彻查此事。”说罢就离开了屋子。
“林姑娘!”禛钰信步跟了上去,“我娴习刑律,随事推纠颇有心得,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黛玉一路脚步未停,走到二门上才飒然转身,对他说:“圣旨下降时,林府已经安排好款留王正堂及众护卫休憩的院落。王公子远来是客,原该延纳,只是如今家中事多,恐招待不周,若您有寄足之地,还请投谒他处。再会!”
逐客令都说到这份上了,禛钰哪能听不懂,她非但不要自己插手,更不想让他名不正言不顺地寓居林府。
晴雯和雪雁两个侯在二门边,将黛玉迎了进去,而后关门落锁。
“章明,你与永龄留在这里。选几个扈从为林姑娘差遣,让永龄跟着王君效学侍疾,照看林御史。事情若有了眉目,即刻报我。”禛钰就吩咐了一句,背着手走出了林府。
他也有正事要忙,除了检视盐课漕运,还要稽账肃贪,的确也不能在林府久待。
只是自己走是一回事,被人赶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林姑娘对他显然处处设防。
最初他预想的是,通过多方帮助林姑娘,以取得她的信赖和好感,为将来招惹蛊惑她做铺垫。哪知这一路上经了几遭事,复仇之心渐渐偏离了自己的设想。
那姑娘并不像贾府下人说的那样刻薄、爱哭、怯弱、小性儿,相反她十分敏锐、聪慧、坚韧、善良、甚至隐隐有杀伐果断的魄力。
如此,也说明她寓居在贾府,处境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好。贾府奴仆并没当她是个正经主子伺候恭敬,明里暗里对她言三语四,多有怠慢。
禛钰的初期目标并未达成,却不知不觉让自己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眼下也必要远离林姑娘一段日子,冷静思考这个问题了。
找出残余衔羽藤的事刻不容缓,黛玉当机立断请贾琏带领贾府男女诸仆,以找寻母亲重要遗物为由,四处抄检盘查有无衔羽藤的蛛丝马迹。
一时弄得府内人心惶惶,怨声四起。
另一方面黛玉也取了家中的人口册子,将所有能够接触到父亲饮食药物器具、及采买菜蔬鱼肉的奴仆先圈点了出来,而后分层级,逐个单独诘问,再核查口供辨别真伪。
如此忙碌了半天,贾琏并没有发现林府中有衔羽藤的痕迹,黛玉从下层奴仆的口供中也没有可疑之处。
最后黛玉渐渐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一共有四人,一个是林府的总管万隆、剩下的三人都是父亲的侍妾通房,一个是随母亲陪嫁来的柳姨娘,一个是林老夫人当年赐给父亲的陈姨娘,最后一个是父亲的通房丫鬟照雪。
近三年来他们几乎轮流给父亲侍奉汤药饮食,也都有与府外沟通的条件,是最有可能接触到衔羽藤的人。
这几个人除了照雪,其余都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轻易不能讯问,免得彼此离心,家宅不宁,唯有暗中调查才行。
经过王君效确定府中水源及厨房中没有衔羽藤后,林府厨房也照常朝暮炊事,只是对采买进府的食物更是严查细审。
为了不惊蛇入草,表面上黛玉在抄检无果后,又拿出了母亲的遗物,让大家以为虚惊一场。
实际上她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借贾琏的小厮出府,暗查这四个嫌疑人往来的亲眷熟人,另一边则打算与姨娘们小坐闲谈,留心窥察。
晴雯深知,这种时候就是自己窥心神通大显身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