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之后,除了十万两白银供她赎回谢家旧居,谢春榆还要玉家兴的项上人头,丢入云水漳州港里祭父母的亡灵。
重伤初愈的许多夜里,阿黎辗转难眠。是春榆安静地躺在她身侧,隔着衾被一下下拍着。
春榆口不能言,房中静得只能听见窗外蝉鸣。阿黎挨着春榆沉沉睡去,她却看着窗外,盯着林叶中盘踞的蝉,目不转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春榆事事都料到——只除了一件,阿黎和玉家兴的相遇和交心。
法场劫囚,阿黎未能抢到通天鼎,却与玉家兴同入城中城。出来之后,她直接入了总督府,成为了玉家兴的四姨太。
谢二藏不住话,将阿黎和玉家兴日益亲厚的事情全讲给了春榆。
她知道如果再不动手,只会后患无穷,便借着去三安堂的机会,亲自给阿黎送了许多次衣服与点心。
她摸清了都督府的布局,也摸清了镇魂井的位置。
“迷榖致幻,能让你迷失方向;沙棠看着像梨,但有毒。吃了之后,死状会像溺水一样。喏,三株树我最喜欢了,能长出珍珠来,很值钱的。”阿黎曾经告诉春榆的每一句话,都被她记在心里。
然而致幻的迷榖,却在阿黎教会春榆之后,被春榆亲手用在了她身上。
厨房白雾蒸腾,春榆素手纤纤,面粉加滚水揉成团。一柄木梳,细致地在面团上画出纹路。
金盏花中取黄,玻璃苣中榨蓝,玫瑰花和凤仙花混合,再绞出鲜红欲滴的汁水,与面粉融合。
最后再加上那么两滴除了她没人知道的迷榖。
天长日久,毒性入体,在昨夜的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让春榆面对阿黎时能够反戈一击,一举挖出曾家和玉家机关的秘密,也将石云飞和谢二都带进了城中城巷道中。
功败垂成,在此一击。
春榆看着弟弟,眼神中满是期盼:“通天鼎已在手,我们一起破解石门,待玉家兴下来就可替爹娘复仇!”
狭窄的巷道无风,却令人不寒而栗。谢二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看清了四面石墙上的线雕石刻。缥缈楼阁,轻盈舞殿,十二飞天隔了一千多年的岁月沉淀,静静地看着他们。
恍惚间突然想起浮厝林间,林师父与他合力将浮棺架起离地,一人一杯西凤酒,倒在落满银杏叶的泥土里。
“落叶不得归根,有家却不能回。”林师父醉眼蒙眬,“我的根在哪里,我的家在哪里。”
根在哪里,家在哪里吗?
谢二闭上眼睛。血脉相连,他知道姐姐为了复仇谋划日久,吃尽苦头。
可是他二十余年来早习惯了漂泊四方。思及故乡,记忆中唯余那一碗海石花。
在西安城里住久了,连豆腐脑都要添香醋和辣油,早忘记了在家乡要拌糖水和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