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纪千秋先回过神来的,他翻了个身侧躺在邓子追身边,把手指揉进了他的后脑,“还痛吗?”
邓子追扭头去看他,见到他难得发丝凌乱,额角有汗,脸上布满暧昧而略带疲倦的神情,但又仿佛能在他眼中读出几分满足,心里莫名地觉得很欣慰,“不痛。”
“傻笑什么?”纪千秋收回手,撑着脑袋看着他。
“没什么。”邓子追还是咧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纪千秋,“哎,有时候我真觉得,我能遇上你这么好看、有才、高贵、美丽动人的男朋友,真的是天赐的缘分,命中注定的。”
纪千秋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缓缓坐直在床上,抬手整理起了长发,“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命中注定……全都靠你,死缠烂打罢了。”
邓子追嘻嘻一笑,“没错,就是靠我死缠烂打。哎哟……”他也想要起身,却实在有些四肢发软,转了个身就赖在床上起不来了,“你这么爱干净,是不是还要去洗个澡?”
“嗯,去冲一下,你不去?”纪千秋从床上爬下,回头看了一眼邓子追,见他面露疲态,懒洋洋地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不由得轻声叹息,随后弯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算了,你睡吧。衣服借我就好。”
邓子追累得眼皮抬不起来,从鼻间里哼着应了一声后,很快就睡着了。
家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浴室里的哗哗水声。
除了卧室里的一盏小夜灯外,纪千秋身上披着邓子追的旧睡衣,光着脚,一盏一盏地关掉了客厅的灯和电视。
他站在沙发前,眼神掠过微敞开着的卧室门,邓子追正在里面安睡着。纪千秋环顾着整间房子,将墙上的挂饰、隐藏在角落里的符纸、花花草草和师徒三人的合影都纳入眼内。随后,他绕着客厅缓缓踱步,抬手抚摸再寻常不过的墙壁,指尖在架子和门框上稍作停留,邓子追收集的手办,郑小强从国外带回来的冰箱贴,郑清然的茶叶盒,安齐送的cd,蓝蓝的小老鼠玩具,海一健留下来的便携式打印机……他瞩目着每一个毫无异样之处的生活细节。
一切依旧平静。
最后,他回到了卧室里,在已经熟睡了的邓子追身边躺下,双眼微睁,只看着天花板,面无任何神情。
邓子追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纪千秋的视线在黑暗中有所移动,渐渐地,也闭上了眼。他轻轻握住了邓子追的手。
第二天早上,在其他人回家之前,纪千秋就收拾好自己,和邓子追一起下楼吃麦当劳早餐去了。分别之前,他告诉邓子追,过两天要出差一趟,是医院的工作,要去别的城市开个会,隔一两天就回来。
邓子追没有多想,仍是和他约定好下次一起去安齐那儿的时间,还问要不要陪纪千秋一起去买旅行用品,但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临别时,纪千秋抱了邓子追一下,让他回家好好休息,自己打了车离开。
两天后,是十年一遇的月全蚀之夜。预测全蚀的瞬间会发生在半夜两点多,除了天文爱好者和加班的夜猫子以外,绝大多数人大概都会在那时照常陷入梦乡,毕竟月蚀又不是流星雨,既不能实现愿望,也不能提供娱乐,若有人在那一刻往天上看去,除了一片绝望的漆黑以外,又能看见什么呢?
这是纪千秋对邓子追说他要出差的那一天,此时此刻,他本该在隔壁城市里的酒店中,准备好明天一早就赶高铁回来。然后,他答应了陪邓子追看电影,之后还要去替安齐做检查,晚上说不定会和三个白乌鸦一起吃饭,然后再和邓子追一起睡。
然而,在那个凡人难以用肉眼观察到的海边岩洞中,出现了纪千秋的身影。他依旧扎着马尾,穿着长风衣,身材修长挺拔,气息几乎消失。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比以往的黑夜更深的昏暗之中,毫不犹豫地一步一步登上高处,面朝大海,沉默不语。
在他身后,连海风也吹不散的幽深夜色里,空气中霍然出现一阵波动。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接连凭空出现,偏偏天上无星也无月,没有一丝光亮,让人辨认不出是人是鬼。
纪千秋没有转身,只是抬手扯散了一头秀发。随着他的五指在发丝中滑落的动作,他漆黑浓密的青丝在夜风中飞舞,挡在了他眼前。当他挥手拂起一头乱发之后,他的一双冷漠眼眸,居然已是血红一片!他的服饰在夜色中骤然幻变,化为一身素色长袍,苍白飘扬着如同鬼魅。他的脸上不再有一丝人类颜色,只剩下毫无生机的冷漠和坚决的仇恨,四肢形如枯槁,在风中却站得稳固,仿佛一个扬手便能号令海浪,指挥风雨,毁天灭地。
一切已清晰,纪千秋,就是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