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展听到说安璐家在南京附近,而自己确有在南京工作的打算,心里已然开朗了许多。他之前心里如小溪般滋滋流淌的心绪,被林芃菲一阵疏通,也觉得畅快起来。他对安璐那种朦胧的向往又袭了来,仿佛看到了她“长安琉璃路,人群中,有卿蛮腰轻步”的画面,那实在是一副让他忍不住想走近去观看的画面。
他想,生活总要有点惊喜,至少也该有点遗憾吧,于是痛快地说:“追!”
学校玉兰路的尽头,也就是通往男女宿舍的分叉口有个露天舞台,是学校专为学生们组织晚会、竞赛活动而建的,佟展决定就在那个舞台上追求安璐。
佟展把想法告诉林芃菲后,林芃菲表示要鼎力支持,他在宿舍里打了一圈电话,把几个要好的玩音乐的朋友都约上,要为佟展组织一场热闹的告白。他又是个直肠子,什么秘密一到他那里,半天没过去,整个楼道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学院里其他男生知道了佟展要追求女生的消息,都争相跑过来询问详情。
佟展骂林芃菲嘴快,又对其他同学的问询不胜其烦,只好离开宿舍,预备去校园里散散心。出了宿舍大门后,他的一颗心仍旧怦怦直跳,忍不住反复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妥当。他被一种兴奋、期待又慌张的情绪围在垓心,久久不能冲出重围。
走着走着,他头上冒出一股冷汗。他想,自己这么做太过强人所难,如果安璐情愿与自己在一起,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安璐想拒绝,自己这般大张旗鼓,以她的性格说不定会很为难。他刚才还在宿舍里激情昂扬地与林芃菲商讨,此刻又非常懊恼,觉得自己的考虑太不周密,全然没顾及安璐的处境。
他怕弄巧成拙,想马上打电话给林芃菲取消行动,但是又怕林芃菲在朋友那里也落个出尔反尔的形象。于是,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焦虑起来。他走在校园里,一会速度很快,决定抛开顾虑就这么干,一会又慢下来劝自己要冷静,一种愁肠百结的抉择困难正不停地捶打着他的内心。
煎熬了一个小时之后,他权衡出了一个自己觉得比较稳妥的方法:先和安璐告白。他本来是有点惧怕和安璐告白的,但现在更大的惧怕迫使他接受了对告白的惧怕。
他辗转要到了安璐的号码,在寒风中斟酌了很久字句之后,给她发了个短信,表明了想追求她的心意。
安璐很久没有回复。
一直等到他心情忐忑地回到宿舍,安璐依然没有任何答复。他忍不住又给安璐发了个短信,内容是:后天晚上八点,玉兰路舞台前,期待你能到场,亦可到时答复。
他为自己给了安璐考虑的时间而稍微感到坦然了一点。第二条短信发过去之后,他想,安璐暂时不会答复他了,于是强迫自己不去考虑太多,安心等待后来晚上的到来。
佟展告白的那个晚上,安璐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她不是没来,而是没有准时来。
冬天的晚上较夏夜更为神秘,万物都攒敛着,不则一声。夜色则像一首没有歌词的轻音乐,可以搭配所有的心情。
但那天晚上的音乐却是有歌词的。
在校园里,有些乐器就像是秦淮河里来往的游船一样,不由分说地,便能“引起乘客们的情韵”。
比如吉他,虽然它自在校园流行起来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但是一旦有学生或者乐队在金陵大学这个露天舞台上演出的时候,学生们还是会飞蛾扑火一般,从四面聚来围绕在舞台周围,抬头看着台上的人,或者跟着他们哼唱,或者为他们鼓掌,像是从中仰望自己童年的梦想,或是缅怀自己过往的生活。
今天的这一场热闹,虽没有预先发布公告,倒也有百十来观众参与,其中有一小半是文学院大四的男生,他们早在林芃菲的鼓动下来此捧场了。另外的观众多是出于猎奇的心态,路过这里时忍不住驻足观看。
那舞台正位于男女宿舍的分界处,所以尽管已是晚上,却还是有络绎不绝的学生聚拢过来,有的看一会就离场了,又有新的源头活水填补过来,因此总还维持着热闹的样子。
陈渝也去了。他原本是不屑于凑趣这种热闹的,但是白天总也鬼使神差地想到有这么一个活动,晚上终于没熬过惦念,也就跟着来了。
那个舞台没有怎么修饰,但林芃菲不知使了什么神通,让管理员把舞台上的探照灯都打开了,看上去倒像个小型的节庆晚会。
陈渝不常看晚会一类的节目,以前除了在宿舍外,还从没有看过林芃菲的表演,此刻凝神去看,倒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别的人。他站的位置比较靠后,从这里可以统观台上和台下的所有人。
探照灯一遍一遍地扫过台下,依次照出很多人或躁动或惊讶或兴奋或漠然的表情,还有远处一些零散的一对一对的情侣和成群的学生。
林芃菲组织的乐队共有四个人,一个鼓手、一个贝斯手和两个吉他手,此刻正在台上尽情地摇晃着,像是在演绎一场躁动的灯前月下。
在陈渝的印象里,摇滚乐队都是疯狂的,他们的表演通常都很有煽动性,像是在宣泄一种压抑中的抗争。他知道,很多人都是反感摇滚乐的,但那大概要归咎于一些摇滚乐手照本宣科甚至东施效颦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