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员不再说话,只顾来抢陈渝的手机。他这次有了防备,携着一股力道冲着陈渝而来,陈渝被逼的往后直退。二号车厢的几位乘客就都挤过来围护,几个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推推搡搡,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车厢内外的其他乘客一看这样,不知谁起了一句头,大家乘虚发泄式地用力,像滚落下山的石头一样,簇拥着全朝一号车厢挤去。
这一路上,那名列车员一直都没有给陈渝好脸色看,每次路过都要用眼睛剜他,仿佛总要虚喝威逼地压迫他一下。陈渝却始终满不在乎,倒把那列车员气得咬牙切齿。
早上洗漱的时候,陈渝还在想昨晚列车员的表情,他觉得很可笑,因为那种威胁在他看来好像一场拙劣、现世又丑陋的表演,却还在巴巴着祈求褒奖。
他早上本无事,但是女朋友罗文雁昨晚睡觉前突然打电话来,让他顶替她去参加学校读书协会的一场例常活动,因为她的一场讲座的时间与书会活动冲突了。
那个讲座的主讲人一直是罗文雁非常喜爱的,陈渝因此成了这场冲突的替死鬼。
陈渝返校后还没有和罗文雁见上一面,自己的事也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先被安排了这趟差事,心中略微有些烦闷。下宿舍楼的时候,他还在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侣之间的平衡关系似乎被套上了女权主义的帽子,依从女方竟成了一种常情。
坐到读书协会位于学校学生活动中心的教室的时候,陈渝闻到了久违的大学教室里独有的味道:冷淡中带一点书香,平静中又充满无限向往。
他忍不住拿出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悠游节期后,天气渐入秋!
这是改自王维的《山居秋暝》的句子,他喜欢用这种稍加改编的诗句来记录生活,这个习惯是被他的舍友林芃菲影响的,只不过林芃菲擅长的是现代诗,他则更倾向于律诗。
陈渝现在虽然已经不是读书协会的成员了,但是协会的活动他是常陪罗文雁来参加的,所以对协会里的环境也比较熟悉,因而也比较自在。他忍不住又到处张望,贪婪地观察着新学期的环境。
他记得,大一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怯生生的,眼神中满含敬畏与好奇,走在校园里,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是低年级的新生。可是到了大四,他们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男生谈笑时常常玩世不恭,女生言谈间也总是不屑一顾,仿佛不可一世地宣扬着校园等级观念。
然而,读书会又不像其他社团,成员之间吆五喝六的很热闹,相反这里总是很安静,大家也许是拘于自己“读书人”的形象,都零零散散地坐着,仿佛参加一种哀悼仪式。
这会儿会场里的人都在书本上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远处角落几个人坐在一起,看起来是互相熟悉的,都伏聚在一张桌子上,正把玩一款手机,好像是什么带音乐功能的新款,有说那手机没有随身听音质好的,有说那手机内存太小音乐只是个噱头的,几个人的声音想放开又故意压抑着,场面就透出一种怪异。
那是一场主题书会,会场的课桌被围成了“u”字型,场景也简单修饰过,背景黑板上用彩色粉笔飞舞着今天的主题,首先一项是关于成长的分享,会长解释说“要以经历感受为限”各抒己见。
开场之后各人依次上台。
先上场的是个叫何灵汀的男生,上来说了自己先看了什么书,最近得了一些什么感悟,然而分享出来的尽是一些“成长总是充满酸甜苦辣”,或者“最应有的便是保持在路上的心态”之类的言语。
陈渝听着心里发笑:这第一个就违背了会长之限,都是学生,能有多少酸苦?又强忍着听下去,又听见说“坚持住便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永远不要对任何事感到后悔,因为它曾经一度就是你想要的”,就再也听不下去了,张望着看其他同学是否跟自己有同样的反应,就看到对面后排桌子上一个熟悉的女生的身影。
那女生长发披肩,跟陈渝是一个学院的。陈渝常在宿舍里听男生们闲谈起她,因为被捧为院花,品貌行为难免被人数短论长,有说她美得不可方物的,也有说她脾气性格怪异的。她自己却置身事外,仿佛伊人,在水一方,毫不理会别人的议论。
女生名叫朱婉婷,确实长相柔美,举手投足间顾盼生辉,让人很愿意多看两眼。她是罗文雁的同班同学,又跟罗文雁要好,陈渝也曾大略地接触过几次,觉得外界的议论大多都是砌词虚造,无甚凭据,与他了解的完全不同。
女生名叫朱婉婷,是罗文雁的同班同学,又跟罗文雁要好,陈渝也曾大略地接触过几次,觉得外界的议论大多都是砌词虚造,无甚凭据,与他了解的完全不同。
朱婉婷坐在后排座位上,只在本子上写些什么,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在场的人,也看见了陈渝,就笑着点头同他打了声招呼。
那个叫何灵汀的同学讲完之后,照例是一片掌声。会长说:“想必大家也有很多问题向何同学请教,那么请举手提问。”
没有一个人回应。
会长呵呵尬笑几声,自解道:“私下里交流更为透彻,我们有请下一位同学。”
又一位同学上台去,一脸饱经沧桑的样子,不仅不修边幅,肤色也仿佛久经阳光眷顾一般,褐黑褐黑的,声音却抑扬顿挫,分享风格也急转了角度,不似何灵汀那样具有普适价值。他铿锵道:“有时候,我们做某件事是为了一个目的,可是时间长了,单纯做这件事反而成了一种目的,忘了初衷,原先的目的已经不成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