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对人情世故留恋的淡薄是她始料未及的,也让她备受煎熬。曾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正朝着背离她的方向越走越远,他们在逐渐扩张的生活宇宙里即将失去引力,变得脾气千差万别,秉性大相径庭,初衷南辕北辙,生活态度天各一方,分明他们两个就要成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
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它塞到心里最底层的角落里。她说服自己,她与陈渝之间不过是沟通不畅,那些猜测都是莫须有的。
她知道,就像张爱玲说的,再好的红玫瑰或白玫瑰,时间长了,也会变成蚊子血或饭粘子。她很清楚并确信一件事情:很多时候的计较都是一念之间的错觉。她不能让自己被执念误导。
正出着神,听到宿舍里一个舍友在和男朋友打电话,一会嘘寒问暖十分关怀,一会有说有笑相互调侃,一会又聊得不快,夹带几句怒气怨言。
罗文雁抚景伤情,怒气伴着委屈就去了一半。她想,恋爱自来是这样,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又知道自己并不完美,通常看到别的女生的优点,就想着自己也需要变得更好一些,看别人细致,会照顾人,她都记在心里去默默消化。
到了晚上,她忍不住发个消息给陈渝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陈渝回复道:“去哪?”
“去操场吧。”
于是两个人约了在学校操场见面。
天色已经黑了,足球场上还有几个男生趁着路边昏黄的灯光在踢球,田径跑道上零零散散的有一些学生在散步。他们俩就跟着散步的人群,在跑道上轻轻晃荡。
走了一会,起了点风,两人就坐到了操场边陈渝曾向罗文雁表白的青石台阶上。
罗文雁心情相对前两天明朗了许多。她的脾气来去都快,生气通常都是兴头上闪现的一个念头,并不会像陈渝一样,把成败荣辱都参杂在里面。她因此先放下姿态,主动道歉说:“我不该和你生气,虽然没有课本上课让我浪费了两节课的时间,但是这个错主要不在你,我该和你好好说话,不该任性走掉。”
陈渝仍旧怒气未消,咄咄逼人道:“你还会和我好好说话呢?你不是喜欢潇洒走一回吗?我什么时候敢和你商量事情?”
对于陈渝的怒气,罗文雁只得接着,她也不是十分情愿这样,只是知道陈渝就是这个脾气,虽然自己也有一些自持的道理可以作为解释,但如果反驳,那大概他俩可以吵一个晚上——她冷静的时候通常都很理智,不会像生气的时候那般执迷。
她只有继续放低姿态,带着一点娇气说道:“你不要跟我计较了,我也是一时冲动才和你发脾气的,人总有冲动的时候,你体谅一下嘛。”
陈渝一本正经地说:“在和亲近的人相处时候,往往都容易任性,因为任性的成本很低,可是,任何时候任性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罗文雁嗔怪着说:“我也不是有意的,一时急了才这样。”
陈渝看她态度不错,才叹了一口气说:“过去的就不提了,以后再这样,我可不能保证也不生气。”
罗文雁看他情绪有所好转,就拉紧他的胳膊柔声道:“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小气,才不会像我一样无理取闹。”她心情缓和下来之后,就把错误全往自己身上揽,她觉得在陈渝面前,自己卑微一点也不是不可忍受。
陈渝说:“其实你也很少无理取闹,大部分时候都很通情理。”
罗文雁听着他的称赞,心里欣喜,脸上也挂满了笑容。她稍稍欠身过去,等着陈渝适时地给她一个拥抱,可是陈渝却转过了身体,木然地看着前方操场里奔跑着踢球的男生。
对于陈渝的扫兴,罗文雁虽有一丝失望,但还是拉过陈渝的手臂靠在他身上说:“这两天没理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爱我才生气的,你前天确实有点凶,哪有靠凶巴巴宽慰别人的,你可以换一种思路嘛。”她看陈渝心情好了一点,才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让他意识到,他在碰到矛盾的时候也有些冲动而偏激。
陈渝“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他虽然嘴上称赞罗文雁,心里却很失落,他还是期望她能再变得好一点,不去犯那些小脾气。那时候,对于感情,他还是很愚昧,有许多天真的不知足。
罗文雁对于自己的脾气通常都是自责的,也觉得无奈。她偶尔会任性地与陈渝争执,譬如陈渝说他们两个是“陈渝落雁”组合,她偏要反驳说是“沉渝罗雁”。然而她的抗争大多时候都是没有功利性的,充其量也只是脾气驱使下的一种冲动,但陈渝却好像常常会误解她。
对于伴侣,她没有那么苛刻的要求,她只希望对方能吸引自己并在感情上有最基本的一致追求,至于性格、脾气和爱好,她认为都是可以容忍、接纳和改变的。她不会像她的一些同学那样执意去追求一个完美的伴侣,她从心底愿意接受一个有着不足或者明显瑕疵的人,她认为那样的生活才更真实,不脱俗,但也不卑微。
陈渝似乎怕她冷,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身上。她靠在陈渝肩膀上,双手被他握在手心,很快就忘掉了那些恼人的心绪,在微凉的夜色里,她看着陈渝沉着的面庞,意识恬静地游弋着,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青春的爱情总归是美好的,陶醉和迷失在其中的人所仰仗的无非是一股懵懂的热情,所以即便是错误的,也都是浪漫的。那些诉求和妥协之间的矛盾心情像是悠扬在楼台之外的弦歌,抵不过楼阁之内翩翩年纪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