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俞明白他这次又蠢到家了。祁之焓的精神从回来就一直不太好,老是郁郁寡欢,他以为是考试没考好弄的,问都没有问,就一味的规避关于考试的一切,忽略了最重要的陪伴、交流、倾听,这些都是情绪价值的寄托,可他一样也没做到位。
宋今俞抬手拥抱祁之焓,他说:“这次是男朋友不好,你记我小本本,叫我改正。以后你也要像这次一样,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要藏在心里,知道吗?”
他半是惊喜,半是自省。相处这么久以来,他能觉察祁之焓的心里活动,却看不透他的内心,像剥了一层又一层,祁之焓把自己裹得太紧了,叫人窥不见,但现在他能主动和宋今俞敞开心扉,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依赖。
祁之焓怪不好意思的,后知后察觉得有些矫情,从他怀里退出来,食指摩擦着眼底,嘟囔了一句:“我不是这意思,而且小学生才记小本本。”
“我懂你什么意思。”宋今俞耐心回他,又不老实地环住他腰身,下巴托在他肩头,“那你和我说说,作文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收紧了往他的腰前来回抚一遍,像是为他丈量衣宽。第一次可以说时间不够,第二次肯定就没这么简单了,何况他走的时候人还生龙活虎的,这么一病,腰都细了一圈,整个人都清癯了不少。
他难以想象,也不能容忍,堪堪三天,他的好哥哥笑着送他离开,回来就伤成这副样子。
起先他们都是站着的,宋今俞抱他的时候就慢慢移到课桌这边了,这会儿又变成了宋今俞坐在桌上,岔开腿从后面抱着他。
这是躬行楼里一个空教室,摆了几张桌子和椅子,空余时间多的时候,两人就在这里写写作业。宋今俞专门找的这间教室,监控当然是不可能有的,他准备布置布置把这儿发展成两人的秘密基地。
祁之焓沉默了会儿,缓慢地说:“我就是……不喜欢写作文,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说几个字就停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用句,又像在绞尽脑汁,宋今俞没有催,停顿太久时就蹭一蹭他的脸颊,鼓励他似的。
祁之焓感受到他的耐心,心里熨贴一片,紧张慢慢散去,只是声调还是很低,“试卷上说,要结合生活实际,但……我的生活没什么可写的。”
灰扑扑的,把少有的彩色都掩盖掉,翻遍了也找不出白,所以写不了。
道不了,也不足为道。
这就是事实,生拉硬拽上去也是假的,虚伪的,他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正如提笔时,连假的都要从脑袋里逃走,剩着空白背叛他,嘲笑他。
宋今俞恍然一下,突然明白过来,“祁之焓,南夷山那次,是你第一次去游乐园,对吗?”
十七岁,第一次去游乐园,第一次坐过山车,不是吓到喊不出声,是惊奇,是暗喜,是彩色的花花世界洗刷灰黑色哑然失声了。
宋今俞心凉得一颤,祁之焓没有否认,不否认就是承认。
他看不见祁之焓的表情,但问了之后,祁之焓顿了顿笑起来,他贴紧的胸腔感受他的震动,“真心话的时候,我都说了自己普通又无聊,你当时是不是还不信来着。”
有点得意又嗔怪的意思,听得宋今俞难受,他回应到:“不信,你说得是之前,遇到我之后才作数。”
“我妈妈不喜欢我。”祁之焓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会儿,趁他看不见,脸上一片落寞,声音却平淡如水,勾勒得也很简单直白,“她更喜欢我爸爸,但他们已经离婚了,离得很远,很久没有见过。”
他妈妈不喜欢他,没有隐瞒的必要,看过的人一眼都知道。
“她甚至,讨厌我,”祁之焓望着窗外,声音有些干涩,他都没料到,说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心潮翻涌,好像站在一边,在说另一个祁之焓。
可祁之焓永远记得,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是一个白日喧嚣的午后,高跟鞋哒哒哒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的走廊响起,他回身望去,施苓停掉出差,向他走来,冷声道:“你故意的吗?”
真的很寒,绝到不能绝,绝到冰冻住含在嘴边的话,把所有阳光封锁。
他真的明白了施苓对他从不回头,从不后悔。
“你在哭吗?”
宋今俞双手扳过他的肩膀正对自己,去看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哭后,松了口气,然后托住他的腋下把他抱坐在腿上,像哄小孩一样,亲亲他。
祁之焓被他黏糊糊的亲吻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笑了一下,仰头避开,用眼神警告他。
宋今俞笑嘻嘻的,眼神却很诚恳,“祁之焓你跟我走吧,我会带你去很多地方,去海边,去沙滩,去游乐园,去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他用头撞了祁之焓一下,“你就当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你喜欢的一切,写作文的时候,梦里就是你过的生活。不要担心它是假的,我会一一实现,不管多久,你都要坚信,我一定给你喜欢的一切。”
祁之焓抓紧了他肩头的衣服,宋今俞的目光太坚毅,他怔怔地望着,靠过他的肩膀深呼吸,企图平静下来。
宋今俞搂紧他,听他胸口的心跳声隔着衣服在耳边回响,语调缓慢地向他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