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是一阵胜过一阵的谩骂,一大部分人都在说这个老东西人面兽心,另一部分则说这是商业对手在栽赃,应该相信这个捐出几个亿的老人是清白的,反骂怀疑派仇富。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理智的人在劝大家不要激动,如果想主持公道就必须查清真相。就在这种争论中,帖子的浏览量迅速火爆论坛,并由其他领域的版主作为社会现象转发至别的载体进行评论,赵学旺做过的种种好事和可能有过的种种劣迹都被扒了个底朝天。
这个效果大大超出了孙小洲的预料,也让几乎与网络隔绝的常有见识到了舆论的威力——和它比起来,村子里流传的母亲的谣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当晚他们满怀期待地睡去,常有甚至开始酝酿跟赵学旺通话时怎么套出杀人的事实。然而他们还是太天真了,他们不了解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很多事情是可以用钱摆平的。
第二天早晨醒来,孙小洲惊诧地发现论坛被关闭了。不是帖子被删除,是整个论坛都被关闭了。他急忙用常有的手机搜索其它媒体上的消息,无一例外,所有不利的评论都无法再访问。取而代之的是对这次恶意造谣事件的痛斥,其中包括慈善机构有意无意列举出的赵学旺的捐助清单、视频博主的动情说法,甚至还有律师们分析这个帖子发起人触犯的法律以及建议有关部门介入调查以保护公众人物隐私维护社会公德的慷慨陈词。
常有有点害怕。他被逼无奈带着两个孩子去偷东西已经是底线,绝不会让他们因为这件事被追究法律责任。
郭大成拍着胸脯道:“别怕常有哥,有事儿俺们俩顶着。咱们又没指名道姓地说是哪个赵学旺,是那帮网友自己分析出来的。咱只要不承认充其量定个寻衅滋事,关不了几天。”
孩子的确很义气,可常有毕竟是成年人。他想了想,对两个孩子说:“这事儿就先到这吧,谁也别对谁说。我出去打听打听,有需要的时候再联系你们。”
常有如一只幽灵一样游荡着穿过村庄,思考着事情的解决办法,思考着田慧和孩子,也思考着自己何去何从。
从村子北头走到南头,他看到一栋破旧房屋上贴着出租的告示。告示的箭头指向隔壁一个正冒着炊烟的房子。他摸了摸兜里进货剩下的零钱,敲响那户人家的门。
一个老太太开门,看见常有忽然吓得后退一步,而后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的脸说:“是你!肯定是你!我们老两口子一直找不着你,怎么你自己找来了?”
常有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老太太,许久才发现她的表情源自于感激和惊喜,但却记不得自己跟老太太之间有什么国王。老太太拉着他的胳膊进屋,指着炕上趴着的一个老大爷说:“你看看他,有印象没?”
记忆回溯,常有隐约记起几年前的一个雪天他从城里进货回来遇到一个摔倒的老头儿。他把货物卸在路边,拉着老头去医院。因为送医及时,老头保住性命。他在家属赶到后简单交代一下匆匆离开。
那个摔倒的老人正是炕上的老大爷,较几年前相比更瘦弱,神智也更不清醒。常有在炕沿边坐下,也品尝到一丝缘分的意味,“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遇着您。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大爷用枯瘦的胳膊努力支撑身体,眼睛因为用力而瞪得老大。他张开嘴想说话,却只流出一道哈喇子。
老太太嫌弃地把他放倒在炕上,解释道:“别介意啊小伙子,快不行了,说不出来话。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他还记着你。他连自个儿儿子都记不着了,却记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常有眯眼一笑,“没有这么严重,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是您要多辛苦照顾他了。”
老太太苦笑,“辛苦说不上。老伴儿老伴儿不就是为了老了有个伴儿嘛。啥苦我都吃得起,怕就怕他哪天咽气了,剩我自个儿孤苦伶仃的没意思。”她吸了吸鼻子,掩住将留下来的眼泪,“不说这个,你咋突然找到咱家来了?有啥事吗?”
常有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有些难为情地说:“是这么回事大娘,我现在遇着点困难,没地方去了。我看您旁边这个房子写着出租,寻思过来问问还租不租?”
老太太睁大眼睛,“你要租房子?”
常有点头,“对。不过我手头不宽裕,可能只能按月付房钱。但您放心,我肯定给得上。”
老太太好像听到一个笑话,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你可真是折俺们老两口子的寿呢!救命恩人来了,俺们还管你要房钱?你随便住,乐意住多长时间住多长时间。你要不嫌弃,大娘还管你饭,做好给你送屋去,他埋汰!”
接着她又劝道,“孩子,有啥事别往心里搁,这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这样的好人指定有好报。”
如果是往常,常有一定不答应,他固执地认为一个人要是用自己做的好事换取回报就是投机取巧。但此时不同,考虑到兜里的钱可能还有别的用处,他答应了。
因为一直要出租,屋子还算干净,有整套的被褥,能满足基本的生活。常有还在发高烧,虚弱得很,直接钻进被窝里躺下。大娘抱来柴火,把炕烧热。那一刻,他感受到这个寒冬的第一缕温暖。
就是在这个昏暗温暖的小屋子里,常有接到了那个人的电话。是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语气平和有力,好像受过讲话方面的训练。他询问常有是不是帖子的发起人。常有感觉到一阵惶恐,没敢回答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