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原本听得入神,此刻又悲伤起来。“不可能的,我爸的死因就是那枚扣子,而我了解过,他没有机会剪掉扣子。”
夏小书拉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他有没有谋害你爸先且不论,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杀了另外一个人。”
常有倒吸一口凉气,脑海里乱如缠丝的思绪突然被绷断。不待他问出口,夏小书继续道:“他杀的人是他的妻子。你一定了解他在世上唯一的一段婚姻里彩云是个怎样的角色,有时候我们一起做夫妻之事时他会变态地让我扮演那个人,然后对我用上虐待的手段,兴奋时大喊杀了我。我每次回头看到他的眼神都感觉害怕,那种时候他绝对不是在做游戏,而是真的在泄愤。所以很可能是他制造意外杀死了彩云,从而得到五万元的抚恤金。这个能证明为什么他在你面前享受胜利的喜悦时,没有强调杀妻之恨。杀妻是他自己做的而非你父亲。”
“可我爸的日记里——”常有想要坐起来。
“别着急。”夏小书把他按回到床上,“我一步一步帮你分析。你应该知道你爸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而且跟彩云有着朋友妻子以外的关系。之前我去临市的造纸厂找到当年被聘去的退休工人,从她口中了解到一些情况。那个不被任何人待见的彩云其实患有间歇性精神类疾病,厂子曾默许让她回家吃空饷,可她偏偏又要强,不想被当成精神病一样对待,别人越照顾她,她越歇斯底里。在那个各种法规还不太健全的年代,对这种人能采取的强制措施极为有限,谁也没有办法,只能期望着她不犯病的时候多一些。那个女工说彩云后来犯病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都说是因为遇到一个人,是谁不知道。按照你爸的日记推测,这个人应该就是你爸。有一种心理学说认为精神类疾病患者都是孤独的,当这份孤独在承受范围内时会正常,一旦超出范围,就会表现出各种各样奇怪的病症,所以大凡精神类疾病的医嘱基本都包括,多理解,少偏见,多陪伴,少孤立。但并不是任何人的陪伴都能起到正面效果,对她满是嫌弃的赵学旺肯定不行,正直的、仗义的常德发倒是个不错人选。所以我开始觉得,常德发经常跟彩云接触是在帮她治疗。”
“这的确是我爸的为人。不过这只是你的推测,就算我愿意相信别人也不会相信。”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又托关系找到了精神病院,看到了之前彩云的主治医师。他给我看了向彩云了解治疗效果的记录,”她从包里取出几张复印件,“就是这个。这上面清楚地记录了彩云描述的跟你爸在一起时的平和心态。后面还有医生写给你爸的医嘱,以及彩云答应让你爸协助治疗的签字。”
常有接过来,看到上面潦草的字迹,前面不时提到“常德发”这个名字,内容跟夏小书讲述的一致,医生称这种医治方法为陪伴治疗法。最后的医嘱里面包括这样一句话:为了减少对病人的刺激,稳定住病情,建议病人亲属不要让第三人提及治疗过程,以免病人再遇不必要的刺激。
这上面没有父亲的字体,常有却仿佛看到了父亲坐在医生面前时认真听讲的模样。这才是父亲,一个默默帮助身边人的人。可是……
他小心折好几张纸,整理思绪,再次问道:“可是这跟日记里写的不一样,也不能让人联想赵学旺杀妻。”
夏小书清清嗓子,继续说:“下面就是了。跟彩云的接触让你爸了解她跟赵学旺的家庭生活,赵学旺应该不止一次说过要杀死彩云的话。他总是那样,生气时就叫嚣杀这个杀那个的。所以当彩云死于意外之后,常德发起了疑心。他应该是进行了调查,并且找到了赵学旺杀害妻子的证据。然后,在他去找赵学旺请求留厂名额时,要么是出于威胁要么是出于教育兄弟的目的说出了这件事。然后他们达成了交易——这是赵学旺最擅长的事情,你爸写下那篇日记把杀害彩云的罪名揽到自己头上,相应的,他得到了留厂名额。所以,那篇日记只有笔迹是你爸的,其它都是赵学旺编造的。赵学旺故意让你爸把彩云写成家庭受害者,这样才能天衣无缝。因为你爸做出的所有仗义事情都源自于他心中巨大的同情心,唯有同情,才不会让今后看见日记的人起疑心。赵学旺自从离厂后一直把这篇日记带在身边的真实原因是,他害怕警察会调查彩云的案子,时刻准备着拿着日记当做洗脱嫌疑的证据。所谓做贼心虚,内心再强大的人都不能免俗。”
这一番逻辑清晰的推推理让常有的太阳穴阵阵刺痛,一半是因为震惊,一半是因为喜悦。他回想自己了解到的所有真实或者有待商榷的事实,回想跟赵学旺进行的每一次聊天,发现夏小书的这个推测才是最合乎情理,最合乎父亲的性格的。但这也有一个不附和逻辑的地方,父亲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留厂名额就妥协到冒名出轨、杀人呢?
他提出这个疑问。夏小书说,“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你爸的日记,在那篇长篇大论之前,他简短的话里一直透露着对命运的遗憾。我想他应该是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要不然……或许你母亲出轨的事情就是真的。”
常有摇头表示自己不相信。夏小书轻松下来说,“当然,这不是最紧要的事情。紧要的事情是如果能证明你父亲的清白和赵学旺谋害妻子的真相,我们就可以要求他撤销对你的诬告,你和两个孩子就不用再受牢狱之灾了。所以……”她减慢语速,等待常有思考,“你觉得最有可能的线索会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