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一时之间赵曦月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接下赵曦云的话。
四目相对,?赵曦月望着她眼尾处不断滑落的泪珠,忽地有些恍惚了。
她见过赵曦云哭,虚情假意地、声嘶力竭地,?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像今日这般,安安静静地坐着,?泪珠自空洞的双目中涌出,纵使不置一词,?也能听得到那无声地质问。
凭什么呢?
赵曦月长长地舒了口气。
“四皇姐,?没有什么凭什么。人生在世,本就不可能事事都得你所愿。或许在你眼中,?如今的我确实是称得上一句顺风顺水,可那是因为我也曾在某些岔路上抉择。你所见的是这条路上的我,?可若是换一条路,?凄楚无依的那个人,?或许便是我了。”
她想起当年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梦中的她何尝不是孑然一身,?目睹着山河动乱,?至亲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自己又无能为力。
叫醒来后的自己身上一阵接着一阵地发冷。
“四皇姐还记得我初去学里那天么?”
没想到赵曦月会提起那么多年前的事,赵曦云面上的神色微动了一下,好一会才僵着神色缓缓点了下头。
“难为四皇姐还记得,”赵曦月轻轻笑了一声,?面上微带了些许怀念,?“幼时我总陪在父皇与皇祖母身边,除了六皇兄,鲜与宫中其他兄弟姐妹见面,心中期待些许,不安更甚,?便去寻父皇问诸位皇兄皇姐的喜好。”
答案可想而知。建德帝对几个子女虽说不上漠不关心,却也远不到事无巨细,面对赵曦月的回答自是答不上来,便笼统地答了句只要她乖巧就好。
这才有了那日她循规蹈矩地去畅书阁的事。
直到晌午,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话,她知道赵曦云时常出入凤栖宫,便想去同她说话,却见赵曦云身边的伴读轻撇着嘴,笑得讥诮:“与六皇子那般上不得台面的厮混在一处,难免小家子气,四公主自幼受皇后娘娘教导,何曾在学里同人挤眉弄眼?莫怪皇后娘娘不喜了。”
于是赵曦月上去将人给放翻了。
“我自来是个护短的性子,那时性子也急,容不得别人说六皇兄的坏话。而且当时其实我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母后不喜我的,叫人突然点破,心中便觉得难堪。”赵曦月唏嘘道,“所以当时母后厉声问我因由,我也不肯说,便被母后锁在凤栖宫后殿的暗房内禁足了七天。”
说到此处,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如今记不大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间屋子。”
“禁足那些日子,我也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母后会用那么森冷的目光看着我,为什么我受了委屈却要被禁足,我想不明白。”
这几年她已经很少去回忆那些年幼往事了,今日再提起,只觉沧海桑田,倒没什么难过的情绪。
“如今想想,我当时也是憋着一股气,母后不喜欢我,我便要做到让她喜欢。从那日起,我心中便只剩下母后了,却忘了除了母后之外,我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人。”
赵曦云似乎也想起了过往那些岁月,那时的赵曦月会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只为知晓皇后娘娘的喜好。
而她呢?能将赵曦月指使地团团转,又能时常听到皇后娘娘要赵曦月向自己学习,她自然乐见其成。
若不是她因婚事心中不爽,故意使计暗害赵曦月,事情的发展似乎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不、不是的,”赵曦云忽然苍白了脸色,一边轻晃着脑袋一边喃喃道,“我只是想让你摔上一跤,并没有想让你落水,你落水之后,我也是害怕的……”
赵曦月被她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说得愣了一下,仔细一想,便猜到了她说得是当年她害自己落水的事。
“当日落水,的确是害我差点丢了性命……”赵曦月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却始终注意着赵曦云面上神色的变化,见她惴惴不安地收紧了衣领,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才低声道,“可若不是这样,恐怕我也不会想通,自此不再为了母后的欢心而迷失了自己。”
难免有些感慨,“这样想想,倒是因祸得福。”
赵曦云听罢有些发怔,似是在消化她话里的意思,好半天才慢慢放下握紧衣领的手。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想开了,她的目光微亮了一些:“所以,你不怪我?”
赵曦月挑了挑眉头,反问道:“有仇不报像是我会做的事么?”她顿了一顿,说得有些无奈,“怪不怪地,当时也顾不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