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喜鹊在石板路上不停跳来跳去啄食,鸟鸣声混合着地面上细碎的闪闪光斑,一派岁月静好。前头的那位自从出了门便一声不吭,花园太大,路人少了,南烟就不敢跟太紧,远远缀着,在一些拐角的地方能看到他,还是一些侧影。他很沉默。赵姨终于选了个亭子边让楚闻舟待着,不是花园的主路,来往人少。楚闻舟拿了一本书出来读,赵姨在他身边站了会儿,楚闻舟要求独处,赵姨说半小时后回来,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南烟终于敢往前走一些。直到看清对方。坐在轮椅上,男人神色极淡,赵姨在的时候他还翻翻书,赵姨消失后,腿上的书页就没有动过了,他脊背笔直,目光没有焦点,不知落在远方的哪一处。他眉很浓,五官立体,深邃的眸子仿佛一潭拢着雾气的湖水,看不透底。脖颈长,喉结从侧面看显眼,肩膀也宽。唯一不太对的,大概是这张脸没什么气色,皮肤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专属于病人的苍白。南烟不由再走近,心下有几分说不出的情绪发酵。她打听过楚家,楚闻舟自然是重点对象。楚父两年前意外去世,留下四个儿子。而这四个儿子,有三个妈。第一任妻子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第二任妻子育有一儿一女。第三任妻子颜菁,也就是楚闻舟的母亲,小了楚父足足二十来岁,典型的老夫少妻,生下了楚闻舟。颜家也算是家道中落,他母亲颜菁当年为了还家里的债务嫁给楚父的,据说楚父很喜欢颜菁,但这一段婚姻异常短暂,颜菁生下楚闻舟不久后和楚父离异,再婚嫁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现在颜菁是圈子内豪门祁家的太太,嫁入祁家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听闻和丈夫很美满。楚闻舟是楚父的老来子,打小母亲不在身边,楚父非常疼爱,带在身边养大的。而且他的履历优异漂亮,又是楚家的继承人,并没有被养歪。大千世界如常运转,楚闻舟他莫名的,就像是一颗自转的小行星,离群索居,经历处境和任何人都不像。望着那沉默脸孔,南烟好奇,他此刻心里是懊恼?沮丧?悲伤?又或者,就像是他表现的一样,只是在出神而已。毕竟任何大悲大痛,都会被时间的手温柔抚平。尖锐的情绪埋于一次次沉默里最终消弭。扑棱——一只灰蓝喜鹊停在了楚闻舟的膝头,一蹦一蹦,脚趾在他身上留下几个脏印子,歪着脑袋看他。这是把他当成树干了?男人嘴角牵出一个淡淡的笑,挥了挥手,喜鹊骤然受惊,咕咕又飞走了。这个笑很好看,春风化雨柔和了楚闻舟脸上硬朗的线条,还是那黝黑的眼珠,眼尾的微微弯曲,使那股子目下无尘的冷淡刹那消弭殆尽,就在那么一瞬间,仿佛他整个人都融入了这人间烟火、喧嚣尘世,容色惑人,南烟想到了一句古话,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而对于身上的脏灰,他只随意拍了拍。南烟扣着背包带的五指无意识收紧。去特么的乖戾阴郁,这人不是很正常吗?最多板着脸难相处一点,哪有传的那么可怖。她心头的天平缓缓往一边倾斜下去,带着不自察的同情。看得差不多了,南烟正要转身,最后一眼又定住了身形。赵姨离开时把水杯放在石桌上,楚闻舟伸手去够,差一点,远远看着,他似乎并没有适应轮椅,鼓捣了一阵,连刹车是锁住的都搞不懂。不能奈何轮椅,他也不肯放弃,反复伸手去够水杯,压着力道,手臂上肌肉贲起。那一梭眉眼异常执着。楚闻舟这种骄傲的人,突逢大变,应该不会希望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落魄。可……南烟看着他眉睫的汗水,静默须臾,到底抬起了脚步。……楚闻舟不信自己现在连一个杯子都拿不到了。如此简单的事情,他也办不到了?不可能!一次次伸手,始终差了那么点距离。额头的汗落到眼睛里,他只把眉头皱拢。试了几次后,楚闻舟呼吸喘起来,胸膛一起一伏,近日来烦扰他的自厌情绪又开始作祟。一拳砸在腿上,模糊的痛感打散了脑子里的妖魔鬼怪,也打散了嘲讽揶揄。楚闻舟闭目,大口换气,眼眶烧灼。从小到大,他要干什么干不成!牛津的本科,斯坦福的硕士,频繁跳级成绩仍全a。回国之后接手公司,难啃的硬骨头在一年内通通被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