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一跺脚,气呼呼道:“你们这些臭男人,烂泥一样,就知道说这些不着调的!泼皮破落户,主子的私事也是你们能胡说八道的?”“逐月姐姐,”墨奴嬉皮笑脸,“我们可不是胡说八道,这可是有理有据。”“你奶奶的有理有据!”逐月面子薄,水灵灵的眸子弥漫着一层水汽,羞愤难当,把手里的托盘往小婢女的手中一塞,跑出了院子。照光从院外进来,被逐月撞了一下,吃痛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她皱眉看来:“怎么了?”照光是这些人里最年长的,生母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她则做了顾皎的伴读和贴身侍女,照光向来严肃,府中奴仆都很畏惧她。墨奴跟霜打了的茄子般,垂头鞠了个躬:“照光姑姑吉祥,小的嘴贱,得罪了逐月姐姐。”笔君也跟着赔罪。“我知道你们的性子,许是逐月小题大做了,又或者你们说了娘子的坏话。”照光冷冰冰地打量两人,“你们要去给少爷送衣服,便快去吧,别耽误了主子的正事。”墨奴求之不得,拉着笔君忙跑了,一直到了主屋门前才停下,呸了一声:“晦气!”“什么晦气?”顾皎一身单衣从里面出来,打了个喷嚏。她眼睛已经消肿了,正准备出门,可送衣服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坐不住,出来一看,正好碰上墨奴两人。“见过少爷。”墨奴蔫头耷脑,把衣服奉上,“路上踩到蚯蚓了,恶心得紧。”秦骅拿着披风沉着脸从屋内出来,盖到顾皎肩上:“什么踩到蚯蚓,多半是嘴碎得罪人了。”语毕他不等墨奴辩解,不由分说地往院中一指:“去那里跪着,掌嘴十下,你这嘴是要好好治治,送个衣服都能花半柱香的时间,书房离这里哪有那么远。”墨奴浑身一抖,小心翼翼地抬头,秦骅高高地站在地台上,居高临下,脸色阴冷,是动了真怒。他往日很少见少奶奶发脾气,就是发起脾气来也不多吓人,她持家一向是恩威并施,恩远大于威,故此在下人心中,少奶奶和菩萨没什么两样。可今日,少奶奶沉下脸来,气势不输于少爷,整个人都变了个样,说不出的叫人畏惧折服,真如猛虎怒视,不敢直视,若说少奶奶的芯子里是少爷,他也是信的。墨奴老老实实地跪在院中抽自己耳光,笔君憋着笑站在一边监督。“夫,远之……”顾皎看不过去,小声向秦骅求情。秦骅没好气道:“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多关心一下自己吧,去见太子的难不成是墨奴?”顾皎一下子耷拉下脑袋,院子便出现了太子午时三刻并非是个好时刻,你……午时三刻并非是个好时刻,你约早些,可以说是去吃茶,约晚些,可以说是去踏青,若是整整点点的午时三刻,唯一的娱乐要么是去菜市场前看人被砍头,要么就是喊人去菜市场看你被砍头。顾皎出门前,被门槛绊了一跤,一伸手把百宝架扯了下来,瓷器金樽摔了一地,稀碎得根本无法修复;从垂花门出来时,脚后跟勾到了一块突出来的石砖,直接把鞋底都挂掉了;换了双新鞋,从倒座房经过时,一个仆妇端着盆洗锅水出来,哗啦一声全倒在了她的衣摆上。总而言之,午时三刻不适合约人出门。秦骅说自己还有事,比她先一步出了门,叫顾皎万事小心。顾皎收拾好自己,骑上马,生怕自己从马鞍上摔下来,她一路缓步慢行,十分遵守规则,好在踏雪是匹通人性的绝世良驹,乖乖巧巧地慢吞吞往前挪。就这个速度,可能只有它刚生下来的时候走过。玄武桥在燕京北侧,与朱雀街遥遥相对,必须绕过皇城和五条街坊,从主街牌坊穿过,远远望见汉白玉石桥前硕大的石碑龟首,就到了玄武桥的地界。玄武桥有燕京最大的十二月市,每到集日,此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有胡肆勾栏、珠宝古董、铁器绸缎、米面茶盐,也有卖烟草五石散的,只不过要有特殊的路子。若是想买些更稀奇的东西,比如带土新鲜货、前朝宫中御赐,或是昆仑奴扬州瘦马,也有深夜的天光墟可以光顾。正值三月蚕市,玄武桥人声鼎沸,沿街摆满了摊子,小贩吆喝叫卖,瓦舍早早挂起了斑斓的绸布,点亮红绒天灯,胡姬光脚在天竺地毯上跳胡旋舞,铃声飞扬,羊肉馕饼的香味从茶铺中涌出,勾得刚吃过午饭的人直犯馋虫。此处不便骑马,顾皎下马牵住缰绳,挤进汹涌的人潮中。有个蓝衣短打的小二提着送餐的方木箱子,肩上搭着汗巾,风风火火一路小跑,嘴里叫嚷:“让一让啊!刚出的鱼片汤,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