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贵妃的目光触及到身边矮桌上的琉璃盏,里面正是傍晚时皇帝亲自送来的妃子笑,她心中的忐忑稍缓,抿着嘴又笑起来。“皇后终究是老了,王家也式微,陛下有意扶持新贵,这群老人哪还有一席之地。”徐皇贵妃轻笑着,缓缓起身,披帛水一样地滑下臂弯,腰间玉佩叮当有声,“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等明儿一早,骊儿便会送来好消息吧。”徐皇贵妃打了个呵欠,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本宫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近来总是头疼。“大监扶住徐皇贵妃的手,弓着腰,毕恭毕敬道:“想来是思虑过多,您只管安睡,事情都办妥了。”大监喊来宫娥,服侍徐皇贵妃睡下。待滴漏渐深,雨声渐密,大监打着纸伞,悄无声息地出了梧栖宫,远处树下早已候着一人。那人一身青衫,撑着把白面油纸伞,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太监着装,近了才发觉气质超群,眉眼温润,端的是霞姿月韵。大监作揖道:“袁大人,皇贵妃已然睡下了,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只等三皇子和太子明面争斗了。”袁青翡颔首低声道:“多谢大监。夜已深,大监也该休息了。”大监深深俯身,袁青翡忙扶住他的双臂:“下官受不起大监一拜,大监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就算伺候宫妃,也是袁某的上司长辈。”周大监咬牙,眼眶微红:“哪还是什么上司长辈!袁大人折煞老奴了!”袁青翡叹息道:“当年下官面圣,带路的便是大监您,原本以为大监平步青云,谁知从陛下身侧调到了梧栖宫,真是大材小用。晋王殿下也说,小时候与大监亲如兄弟,是一个奶娘养大,本是一奶的亲兄弟,哪料陛下听信妇人言,调大监到了皇贵妃身侧……大监放宽心,晋王殿下也在暗中筹备,只等到时候与大监再见,他日金銮殿宝座侧,自当是大监的位置。”周大监连连摇头:“哪奢求在殿下身侧服侍,只求有个盼头,不用成日困顿于后宫。”“自然的,殿下需大监良多。”袁青翡说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寻思着药快用尽,给大监送来了,依旧按照往日的法子掺入,劳烦大监。”大监飞快地将瓷瓶接过,塞入袖中:“咱家做事,袁大人只管放心。大人何需亲自送来,宫中门禁繁多,未免烦劳。”“此药珍贵,不敢假借他人之手。”大监再拜,袁青翡抱拳拱手,行礼告退,隐入了黑夜之中。花街前。“把车帘掀开。”燕骊冰冷地命令。廖宫下了马车,手按在刀柄上,躬身行礼道:“殿下,这是太子殿下的车,里面是太子今日召幸的清伶。”“清伶?”燕骊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谎话?”“殿下,”廖宫愈发恭敬,“此事不宜声张,还请殿下放我们一马,行个方便。”“我听闻辽国二皇子在鹊风楼遇刺,”燕骊的眼睛鹰一般盯住在风中微微起伏的车帘,“谁知刺客是不是就藏在这马车中。”廖宫脸上冷硬的肌肉线条稍稍动了动:“殿下,刺客已经归案,尸体就在鹊风楼中。”燕骊没有耐心和廖宫继续打太极,他举起手,两个甲士从身后走出,持剑逼近马车。廖宫毫不退让,宝剑出鞘,雪亮的剑刃在雨夜中闪烁着泠泠寒光,刃面光滑如镜,映照出马车上摇曳的风铃。“廖大人,承让了。”其中一个甲士沉声道。燕骊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大,他高高在上地俯瞰一切,凤眸中满是蔑视。太子之位,他势在必得。廖宫此举,不过是垂死挣扎。“廖大人,外面怎么了?”忽如其来的一道女声打破了僵局,女声柔软清甜,似春日里滚落柳叶的清透露珠,在潇潇雨幕中更显清脆。帘子被里面的人拉开,一张俏丽可爱的脸探了出来,是位妙龄少女。少女头梳龙蕊髻,鬓戴镂雕芙蓉花,发间点缀碎水晶,身穿藕荷色的褙子,一身桃色石榴缠丝百褶裙,臂弯间轻悬赤白橡轻纱披帛,随风飘舞,一派天真烂漫。少女怀中抱着架桐油琵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外面的危险。“玖梅姑娘。”廖宫收剑回身,撩起披风替玖梅挡雨,“不是说不要出来吗?外面雨大。”玖梅嘟起嘴:“我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就来看一看。”末了她转头看到前方的燕骊,轻轻叫了一声,“呀,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燕骊面上一僵,撩袍下马,疾步走到马车前,猛地将车帘完全掀起,里面除了玖梅,只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青衣素裙,是鹊风楼见习清伶的打扮。小女孩哪见过这般派场,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