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半信半疑,噔噔噔地跑去洗手吃饭,一转眼就把这件事跑到了脑后。管家从长廊拐角走出来,低声道:“老爷,应该是燕京的那位伯爷来了。”刘悟石眉头紧锁,望向大厅里吃得正香的小丫头,忧愁久久地不能消散。“我看她阿爷的意思,这个婚是结定了。”刘悟石摇摇头,“事已至此,给她铺好后路吧。”打架“真是很可惜……娘……“真是很可惜……娘子天赋异禀,就算和燕京曲娘比肩也不为过。”管家黯然伤神,头微微低着,“假以时日,必定会领导刘家成为燕国首屈一指的大商贾。”“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曲家商门,没那么多迂腐规矩,曲茗又是独女,自然是当作少主培养。可顾家不同,官宦人家,最注脸面,家中适龄女儿若是不嫁,一族人都脸上无光,她若不嫁,会连累家里其他娘子的婚事,成为整个家族的罪人。”刘悟石叹息道,语气里满是无力,“说到底,顾枫才是她的阿爷,我是她的外祖父,她的婚姻大事,我无法做主。”管家咬牙切齿,惆怅道:“姑爷可从未把顾娘子放在心上!当年顾娘子要不是跟着老爷您远航,不知道要受多少气,我听闻娘子在顾家连书都不许读,每日读些《女则》《女训》,算术也不许学,就连红色的衣服都不许穿,说是什么只有花娘小户才会穿那样艳丽的颜色,一股子风尘味儿,实在是岂有此理!”刘悟石捏着眉心:“我也心疼她啊,可世间礼教规矩,总是束缚着每一个人。好在威远伯少年英才,也没有不良嗜好,和那些放鹰逐犬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是前途无量的英雄人物,委屈不了杳杳。”“您虽说这样的话,但心里想着的,怕是娘子配太子都是绰绰有余吧?”“我家的丫头,老夫肯定觉得她哪里都好,外人眼里,杳杳配威远伯,是高攀。”刘悟石背着手往大厅走去,“行了,不说这种晦气的话,见招拆招,把我给杳杳准备的嫁妆清点一下,上京时绝不能让人看轻。”“老爷……”管家支支吾吾,一脸难色。“有事快说。”“属下也是打听,不知真假……说是威远伯府打算就在南国举办婚礼,到时候只带着人北上,照那意思,好似不打算十里红妆。”管家悄悄地抬头,低声说着,观察刘悟石的脸色。刘悟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面上发紫,眼珠子凸得圆圆的,几乎掉出来。他转身往门外走,健步如飞,气势汹汹,照这个架势,怕是要去找威远伯对峙。管家快步跟上:“老爷,老爷!那边说是老威远伯病入膏肓,咱家娘子和秦世子八字契合,娶回去是冲喜,只是老威远伯毕竟在病中,怕大肆操办,冲撞了老伯爷的病气!”刘悟石本就气恼,管家说出实情,刘悟石更是怒发冲冠,恨得牙痒痒。“我说呢!威远伯府再怎么败落,也不会娶一个小郡官女为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悟石捂住胸口,只觉得一股痛意在心口盘踞,久久不能散去,“快拿药来!”管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打开塞子倒出粒褐色药丸,刘悟石喘着粗气把药扔进嘴里,嚼着吃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慢慢地缓过劲来。“老爷的心疾又严重了。”管家担忧道。“唉,人老了,你别看我这样,其实内里早就千疮百孔了。都是早年留下的病根,如今越来越严重,怕是没几天好活了。”刘悟石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终究是回了书房。晚些时候,顾府来报,说要请大小姐回府,晚上设宴,大小姐务必出席。顾皎自是不愿,在闺房里扯着嗓子嚷嚷道:“我才不回去!谁爱去谁去!”照光逐月半哄半骗,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在梳妆台前打扮了一番。镜中的少女明眸擅睐,桃腮杏脸,一袭青玉珍珠头面,身穿秀丽的若竹色广袖褶裙,本是俏丽的少女,粉面上却满是不忿,樱桃小嘴撅起,不高兴地把玩着腰间的玛瑙禁步。照光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过是去吃个饭,两个时辰的事,很快就回来了。婢子留在这里,给娘子煮冰糖雪梨,娘子回来时刚好能当夜宵吃,那时候雪梨又甜又软,入口即化,是娘子最喜欢的。”逐月也在一旁帮腔:“是呀娘子,那边毕竟是娘子的本家,不去也不太好。您放心,有奴婢在呢,您若是不开心,掐奴婢就好了!”说着,逐月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歪着头讨好地笑。顾皎双手托脸,不情不愿地说:“我实在是不想去,阿爷太啰嗦了,脸上没个笑影儿,阿娘只知道关心阿兄,根本就不管我,我去回了跟没个人儿似的,从未有人在意我。再说了,今日设宴,多半是因为那个男人,他今天看到了我背弓箭的样子,若是认出我来,告诉了阿爷,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