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受苦了,以往娘子哪用吃冷菜。”逐月双眸含泪,仿佛受罚的不是顾家,是她似的,“娘子也是,脾气太倔犟了些,若是服个软,不跟老爷对着来,少吃多少苦。”顾皎咽下一口羊肉,嘴里还嚼着米饭,含糊不清道:“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冤枉我,比吃了屎还难受,特别是给顾堰背锅。”她有力地吐出一块羊骨头,骨头砸在食盒壁上,弹起来老高。逐月被她吐骨头的动静吓了一跳,慌张地四下观瞧,生怕被别人看到。“臭老头,不分青红皂白,这也能当官?”顾皎端起绿豆汤,一仰脖子,吞进去大半碗,“他手下不知道多少冤案错案,哎呦,南国的老百姓真可怜,遇上这种刚愎自用的官。”“娘子,慢点喝。”顾皎放下碗,长出一口气,问道:“我的书呢?你找到没有?”逐月点点头,从怀中掏出破破烂烂的书递给顾皎。顾皎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嗫嚅道:“都快散架了,这是我借外公的书,狗顾堰,真不是个东西……哎,这里怎么少了一页?”逐月不识字,也不知道顾皎是怎么看出来的,在她眼里,这些书都长得一样。顾皎把书塞给逐月,撸起袖子往外爬。“哎,娘子,您不能出来!要是被老爷发现了……”逐月被顾皎推开,压低声音提醒。“唉,好久没有钻狗洞了,技术大不如当年,裙子都乱了。”顾皎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站起来,“小逐月,好好看家,把食盒收拾咯,我去去就回。”此去经年顾皎悄悄地回了……顾皎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四处找寻,都没有发现缺失的那一张书页。她的目光触及到一旁的湖泊,深吸一口气,祈祷不要掉进湖里。顾皎足足找了一柱香的功夫,一无所获。她垂头丧气地坐在墙角,支着下巴,不住地叹息。太倒霉了,实在是太倒霉了,这本风物志是她从外祖父那里求了好久才拿到的,她还没看几章,就遭遇了这样的灾难,若是被外祖父知道了,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借给她书了。顾皎终于放弃了,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伸了个懒腰,在院子里闲逛。她一点都不怕被发现,她所在的院子在整个顾府最偏僻的角落,常年寂寥无人。她乐得清闲,每次被罚跪祠堂,都是等人一走,自己偷偷跑出来玩。秦骅远远地看到了在花丛中蹦蹦跳跳的红衣小姑娘,他伸进袖口,捻了一下折叠的书页,快步跟了上去。“请留步!”秦骅压低声音说道,眼见小姑娘回头,他一个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假山后。顾皎分明听到了人的声音,还有些熟悉,一回头,却一个人都没有。她疑惑地四下观瞧,难不成在她离开顾家的这段时间,顾府闹鬼了?秦骅躲在假山后,脸涨得通红。方才他太唐突了,冒冒失失的,怎么不想想男女大防?他不知道南国的风俗如何,但在燕京,未婚男女见面,都是要隔着纱帘或者屏风的,就算是未婚夫妻,女方也是要用扇子遮脸,男方不得直视。“失礼了,刚才急着叫住娘子,一时间冒犯了,还请娘子勿怪。”秦骅从袖子里掏出书页,“今日早晨捡到了娘子的书页,如今物归原主,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还请娘子勿怪。”顾皎寻声过来,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折叠好的书页,从假山后伸出来,手指姿态优美,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空谷幽兰。在茫茫月色下,肌肤机理泛着温润的流光,那光芒一扫眼仿佛还在跳跃。顾皎一点儿都不害怕,虽然她没少听过狐妖鬼魅的怪谈,她没钱没色的,哪只狐妖这么好心,还替她送来了遗失的书页。“多谢你。”顾皎抽出书页,打开一看,果真是失踪的那页,她雀跃地跳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兴奋。“哎,你在哪里发现的?”顾皎笑眯眯地问道,“你是谁啊?我要怎么谢谢你?”那边迟迟没有人回答,假山后的人再无声息。一阵夜风吹过,顾皎探头看过去,假山后空空如也,只剩下夜色中若有若无的冷香,清凉微涩。秦骅步入大厅,向上首的顾枫拱了拱手,随即落座。顾枫笑道:“这酒如此烈?居然让贤侄出去醒酒。”秦骅点头道:“南国花酿,果真名不虚传。以往但凡说起果酒花酿,小孩儿都可以喝,滋味也不醇厚,今朝尝了百花酿,才知道往日的偏见,原来花酿也可以醇厚烈性,入喉宛如梨花酿,下肚却如烧刀子。”这一通夸赞让顾枫高兴得眯起了眼睛,白日里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他大手一挥:“贤侄若是喜欢,到时候杳杳的嫁妆里带上五十坛!够贤侄喝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