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刺史?邕州是祁归远!”陆相宜想着,恍然大悟。
“对,正是邕州,祁归远。”
祁归远,祁归远,这个名字在陆相宜的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而碎云先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笑而不语,朝他摇了几下扇子,陆相宜感到一缕清冷凉意扑向自己涨红的脸,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欠身为礼,道:“师父,徒儿失敬。”
“无妨,”碎云温和道:“你方才遭遇变故失了至亲,心中有气,但君子能忍常人不能忍,此事切莫操之过急。”
“切莫操之过急师父,我如何不急?如何不恨?那日我与父亲一同进了报恩塔,本打算转一圈子便回府赏月,又怎麽料到突然会起了大火?是父亲用尽浑身解数这才将我从窗外推下,侥幸存有一命”陆相宜愤恨道,他眼中含泪道:“究竟是谁,心肠竟如此歹毒!徒儿恨不得将他”
“相宜。”碎云突然眼神一淩,将陆相宜的话打断道。
长叹一声后,碎云先生放下手中团扇,缓缓闭眼假寐,良久,这才开口道:“裕都城如此之大,有的是人替你着急。为师听闻那谢家小子可是替你关了七十六人,砍了四十几个脑袋,如今又在满城抓人,不惜代价得罪了将军,得罪了丞相,又得罪了工部,从前只听闻说他疯,竟没想到他也会如此狠辣,会为你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谢闻枝?”陆相宜不可置信瞪大了眼,他屏气凝神,很快,又恢複了平静,他小声问道:“祭祀那日,师父可会带上徒儿一同前往?”
“啪”的一声,团扇打在了陆相宜的脑袋上,碎云先生冷笑一声,说道:“戴上斗笠去问诊去,师父几日没开荤了?你还想着去捣乱不成!你莫不是觉得在这寺庙里待久了,师父就该被活活逼成老和尚?”
陆相宜连忙捂着脑袋往一边躲,“师父饶命!”跑至窗台旁蹲下身躲在桌角旁,阳光从树梢的细缝中落了下来,在他脸上晃悠晃悠。
此番场景倒有几番曾经旧时陆府太平的模样,陆夫人还在时常常坐在庭前枣树下,遥望陆尚书习武练剑,瞧着一旁豆丁大小的陆相宜被碎云先生拎着耳朵教四书,每每此时,陆夫人便会偷笑许久。但世事变迁,陆夫人早亡,陆尚书死于非命,陆府落败不过一夕之间。
裕都一向慌乱不堪,太平是皇帝的太平,慌乱永远是朝廷的慌乱,但在此慌乱中存得一瞬太平便是十足可贵,恰如这有着金边牌匾的长公主府,阳光同样惺忪地落在了魏阶的额头上,她半眯着眼看着树梢,树梢上有她贪玩的猫。
洛尘笑的笑容在阳光的辉映下生动极了,魏阶躺在长椅上已然描摹了很多年,恍若在这个笑容之下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柔似水,给足了她信任,但同样也带来了一丝失望,只因在这之下却又是没有一点逾矩,一切都是那般的合乎情理。
“礼部今日”
“殿下。”洛尘笑的语调如同蜻蜓点水,打断了魏阶的话,点在了她的心中,泛起圈圈涟漪,洛尘笑双手奉上一本折页,递至长公主的面前,她打断魏阶的话道:“这是此次祭祀陛下赐予公主府的礼单明细,臣擅作主张,还请殿下责罚。”
魏阶微微直起身,洛尘笑跪坐在竹席之上,美目流转,却是没有在魏阶的双眸间徘徊,长公主换上襦裙,也是许多官家贵胄们的寤寐求之,她垂首淡笑:“本宫倒想听听你有何过错?”
洛尘笑忍俊不禁,她躲过魏阶炽热的眼神,将礼单放置一旁,又从锦盒中拿出一支金簪,她道:“我自作主张将陛下赏赐的金簪换了样式,那玫瑰金簪虽好,却是太过俗气,但又不好全然驳了陛下的面子,臣便取了其中一支改成了梅花式样。”
金簪被洛尘笑执在手中,轻轻摇晃了一下,那流苏晃蕩晃蕩,魏阶的心也跟着晃,她压下心中涟漪,问道:“为何是梅花?”
猫儿从树上窜了下来,伸出爪子想要去挠那金簪,却被魏阶一把抱在怀中。
洛尘笑嗔怪道:“为何,殿下可是忘了?梅花自然是朔北的最好。”
魏阶点了点头,给猫儿顺了顺毛,笑道:“是,本宫已然好久没有见过朔北的梅花了,想当初”
“想当初,臣随父亲一路到了朔北,就是在这梅花树下与殿下结识,殿下可还记得,收複歧砂关那一战时,大军已然回了营帐开始庆祝,而殿下却久久未归,害的臣担心了好几个时辰,心惊胆战的。”
魏阶抿嘴一笑,道:“如何不记得?那是因为本宫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还记得?”
“殿下记得,臣又怎敢不记得?”洛尘笑起身将金簪簪入魏阶的发髻上,与她相视一笑,当年之事原来是长公主殿下是为了洛尘笑的一句“若是此战大捷,你我一同再去赏梅可好”,歧砂关苦寒之地,已然不见草木,如何还有梅花?魏阶是策马到了百里之外,这才寻到一株老梅,折下仅存无几的花枝,护着又跑回了大营。
“却不曾想那梅花不禁风霜,更经不起本宫的马,带回你的面前时只剩零星几朵了。”魏阶接话道,一想到此,她便歉疚非常。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红梅了,”洛尘笑微笑道:“不过此番不同,这金簪是我托了司制和司宝合作完成的,虽为拟态,但却格外生动,更重要的是,如今的红梅再也不会受风摧残,凋谢殆尽了。”
魏阶一时怔愣,方要开口却被自己的猫挠了头发,“嘶——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