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言栀沉默不语,江潜便知他不愿解释,便沖着门外喊来林随意,让他替言栀辩白。
林随意恭敬行礼:“属下认为,此番言公子虽是失了礼数,但也并非全无缘由,否则以属下追随丞相多年,也有眼里阻拦公子行事。公子的意思是,倘若陆公子从宫中出来后便原路折返,便也安然无恙,但公子出了皇宫后便想去谢宅,属下虽以为不妥,但也驾车去了。”
孟黎书听闻“谢宅”二字同样眼神一淩盯着陆相宜,后者被看得心里发毛,垂下头去。
“却不想在路中碰见变故,属下不想生事,便想着从赭山绕道而行,是见言公子早就等在此处方才停下车来”林随意解释完,江潜便摆了摆手让他下去,随即又问道:“你又是为何等在赭山的?”
言栀眨眨眼,一五一十道:“我早就发现那边出了事,还与异域人扯上了关系,想着他定会绕道赭丘,便在那等他,至于我为什麽知道陆相宜会去谢宅嘛他还能去哪?”
“你”陆相宜一时哑口无言。
日落之前,谢闻枝正在府邸批写公文,下人们从庭外抓来一只信鸽,抽了密信递进来了书房。谢闻枝凝眉读信,读完后却心似擂鼓,看着落款的“江潜”二字思忖良久,最后燃起火烛,将其烧为灰烬。
“大人,呼延臻的车舆沖撞百姓,现已破碎路中。”刑部手下向他递来消息,不敢直视谢闻枝。
“可有伤亡?”谢闻枝揉着眉心头疼问,呼延臻为伊氏国王子,昨日方才进京,现如今住在使馆,只等两日后的朝见。却不想在此节骨眼上生出了事端。
“死了死了一位孕妇,据说是工部侍郎的妾室”
“据说?”谢闻枝蹙眉道。
“是,已经派人去查证了,尸体正在刑部停着,呼延臻还当街将马杀了,大概是当做赔罪,大人,这我们是抓还是不抓?”
谢闻枝沉吟片刻,目光又落回缸中的那一团灰烬,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抓什麽?伊氏国王子也是你我能得罪的?至于尸体,停在刑部做什麽,赶紧挪去大理寺,让工部侍郎认尸去,吩咐底下的人,不要忙着升官就什麽活都往身上揽,小心怎麽丢了命都不知道。”
下人慌忙应和着说“好”,一溜烟跑了,哪还找得见蹤影?谢闻枝坐在案前却是思虑纷飞,索性起身去了被锁着的厢房,站在窗前,听里头的谢疏林苦苦朗读着国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想必是早已疲惫不堪。
“得时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时,啧,天予不取,反之为灾!真难背!”
谢闻枝无奈低笑,侍人们以为他是气急了,连忙替自家二公子说着好话。
“我知道了。”谢闻枝抛下一句便转身离去,天渐渐暗了下来,当真是入了秋,白日便越发短暂。
他念着方才谢疏林背的那句话,语气稍缓:“得时无怠,时不再来”擡头望飞鸟藏匿山林,刑部尚书伫倚门廊,心中所忧却非朝中之事,半晌,他回到书房同样写下纸条,别在信鸽腿上。
林随意站在厢房外打起了瞌睡,站在一旁的净明和尚仍旧念着梵文,一窍不通的林随意被他吵醒惹恼了,本摆出一副揎拳裸臂的模样,但这是耳边又回蕩起江潜所说的不能对出家人无礼,便也收回了拳头,白了他一眼。
“阿弥陀佛。”净明双手合十,却仍闭着眼。
林随意疾言厉气道:“你也消停会,我瞧见了你一心向佛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自然一心向佛。”净明慢悠悠道,林随意愈发恼怒了,神情愤恨:“你这般吵,大相国寺的佛祖不睡觉,全听你念经!”
“阿弥陀佛”
“你!”
“林近侍!”
林随意正想发作,却听山门传来声音,连忙收了怒意,换上一副笑脸,连忙赶下去迎接,“谢大人!”
谢闻枝下了马车,快步走上长阶,林随意等到了来者自然高兴,而净明也转身回了禅房。“谢大人果真来了,丞相先前让属下在此等候,属下还在犹豫大人是否赴约呢。”谢闻枝笑而不语,他对去厢房的路已然烂熟于心,不必林随意指引自己也能摸索到。
兜兜转转,绕过屏风,掀起门帘,江潜果真在后院等候,只不过院中鸦默雀静,四人对他的到来皆是心下一惊,而谢闻枝的视线却落在一旁同样惊愕的陆相宜身上。
“谢兄果真守时。”开口的是言栀,他先江潜一步将其拉了进来,却不想踹倒了一旁香炉,铮铮然倒在地上。而此时大家都未曾出言责备,只因都以为言栀是有意为之,却不想他又讪笑着扶起香炉,却依旧是抖落了一地香灰。
谢闻枝向衆人行礼:“不知丞相寒夜相邀,所为何事?”
“并非我执意寒夜邀请谢大人,而是另有其人。”江潜淡淡一笑,目光投向陆相宜。而言栀此时也跟着帮腔道:“师弟心口不一,今日从宫中出来便想去谢宅寻谢大人,但我总觉着不妥,毕竟身处裕都繁华之中也难免招人注目,到时候落人口舌便不好了,并非刻意要在夜间邀谢大人来此。”
谢闻枝听闻此言后目光感激地看向江、言二人,随即又走向茫然不知所措的陆相宜,温言道:“我便知道,你我这麽多年的情谊并非是想抛诸脑后便能行的。”
陆相宜本想去寻谢闻枝此事不假,但对于二人擅作主张将其带至大相国寺仍旧心有怨言,正想寻孟黎书求助时,只见他已然震衣离去,仿佛事不关己,而一旁的江潜也开始收拾棋子:“明日还要上朝,府中还有些琐事没有处理,谢大人与公子好生聊着,我先带言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