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段少允从被窝里薅过来喝酒,陆睿轩没有一刻精神不是紧绷的。以他对他这位好友的了解,今晚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他绝不会如此反常。可他这一开口,问出来的竟是这么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问题……陆睿轩意外之余,倒是大大松了口气。甚至暗地里还有点“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不是他想嘲笑段少允,而是这个问题问的属实太稚嫩,太不上道,太拿不出手,太……不过,看他今日这失魂落魄的德性确实有点可怜,陆睿轩终是保留了最后一丝善良,没当面笑出声来。“喜欢……是什么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显得郑重其事,“你既如此发问,那必定是不够喜欢啊。真喜欢一个人,必定总是对她牵肠挂肚的,又怎么会自己都感觉不到?”“牵肠挂肚……”段少允眉心紧拧,一字一字重复,“怎么个牵肠挂肚?时时想起,时时便高兴?”陆睿轩啜了口酒,摇头笑道:“恐怕也不总是多么高兴……你想啊,倘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贪、嗔、痴,三毒俱全;再加上求而不得,五阴炽盛,这心便像在油锅里烹似的,能好受到哪里去?”段少允目光迷离,面上是困惑带来的痛苦。“你胡说!……”他觑着陆睿轩,语气饱含质疑,“我曾喜欢一个人近十年……你说的那些感觉,全然不对……”他这话说出来,陆睿轩脑子里已然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但他并未说破。“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对这位姑娘作何感受?”“她总是很快乐,很体贴。我对她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她更不会惹我生气,不会让我的心在油锅里烹。”陆睿轩不以为意:“你说的根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路边卖炊饼的对每个客人不也是又快乐又体谅的?”眼看着好友的眼神变得阴沉犀利,他话锋忙转到自己身上。“我这人就是竹筒倒豆子——没什么遮拦。虽然总惹你生气,但也不妨碍你总喜欢往我这跑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段少允呵斥他了一句,发呆半晌,这才继续道:“我不想看她受苦,想让她安然度过这一生。”陆睿轩颔首:“巧了,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期许。”段少允狠瞪了他一眼:“你在这故意恶心我?”“我实话实说嘛……算了算了,你接着说,我不打岔。”于是段少允思忖片刻,又继续道:“她在我心里,一直都很好……温淑知理,蕙性兰心。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便一直觉得,这才是我心目中女子该有的样子……”说到最后,语气却不是欣喜的,而是满满的疲惫。“王爷,你在我心里也很好……”眼看着一只酒杯掷了过来,陆睿轩侧头躲过,随即闭了嘴。可他等了半天,对方却不再开口了,仿佛是真的醉过去了。其实刚才阿岳来报,是这几件事——一是他们离开流月居后,并没有见到章时栋等人离开。可不多时,章时栋凭空出现在章府,而且果然瞎了一双眼。至于是怎么瞎的、在哪瞎的,暂且没有消息,只知道章府目前已是乱作一锅粥。二是今晚约那个小倌在流月居相见的,是段少允的一位远房姑母,宜安郡主。宜安郡主寡居多年,是逍遥阁的老主顾。她今夜出门赴约前忽感脾胃不适,起不来床,因此临时爽了约。既然那个扶苏原本要见的人并不是凤筠,和凤筠一同现身于流月居的,也必定另有其人。他的人探查到,其中有个姓林的侍郎,已然不省人事,是被人从后门抬上马车,趁着夜色送回府的。另有两个外乡人最后现身的地点是客栈,据说匆匆卷了银钱,连夜跑了。虽说整个过程具体发生了什么,段少允不得而知,但是这桩桩件件,都与凤筠最后的那番话对得上。章时栋对凤筠怀的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他甚至还记得商倚兰他们提起过,章时栋还妄想退了原定的亲事,转而跟家里人闹着要娶凤筠。段少允以手扶额,压抑着翻涌的心绪。他又回忆起一个细节,那就是今晚凤筠的脸色红得颇为古怪,整个人的骨头都像是软的,倚靠在那个小倌怀里。他将她拖入一旁的房间里时,她几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当时竟像是被猪油蒙了心,对这些反常都毫无察觉。从他撞见她和那小倌抱在一起时,他下意识地便往那些不堪的事情上想,再没了往日的冷静自持。或许凤筠说得对,他当真从来没有看得起她,对她更无任何信任可言。段少允又回想起自己那些不过脑子、一味发泄情绪的恶毒话语……她刚不知从何种境地里拼死逃脱出来,甚至身上还有伤。可他却……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段少允深吸一口气,依然烦躁不已,不禁又是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抬起眼帘,双目通红,今夜不知第多少次看向自己掌心的血迹。阿岳刚才告诉他,凤大小姐坐上了逍遥阁的马车,但并没有去逍遥阁,而是回了将军府。带着那个小倌一起。若是搁在今夜之前,他必得对此离经叛道的行为嗤之以鼻一番,再将凤筠盖棺定论为秽乱不堪的人。可如今他听得这个消息,却只想知道她伤势如何,到底有没有重新包扎好。往日谁若是敢拿匕首刺他一刀,下场往往不只是一条人命就能了结的。如今,他竟觉得她这一刀划得相当漂亮,甚至多少还有些手下留情了。比起他对她做的事,他当真是活该受了这一下。然而除开这些,还有一件事,也令他难以接受,甚至感到无法释怀的割裂感……“睿轩……你说一个人,你都认识了她大半辈子了……有没有可能,她突然有一天就变了,变得……非常陌生,甚至像换了个人?”这才是段少允不敢深究下去的主要原因。凤筠明明白白指出来,今晚的局有梅玲月的参与。他刚听闻这个说法的时候,生气和质疑都是其次的,他第一感觉是无法理解。将“梅玲月”三个字,与阴谋、陷害放在一起,仅这一个违和点就足够他不知所措了。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先入为主地将一切美好品质都与梅玲月绑定在一起。前一刻,她两手带伤,柔弱可怜地向他求助,后一刻,“加害”她的人却跳了出来,反手指责她才是那个幕后黑手之一。这一切何其突兀?何其荒诞?他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因此,他派手下去调查时,刻意避开了梅玲月的人。他觉得哪怕仅仅是自己一念之间的怀疑,对她来说、对他们两人多年的情谊来说,都是一种背叛和残忍。然而,当暗卫带来的消息,无一涉及梅玲月,可处处都指向梅玲月时,那种他一直在回避的割裂感,终于避无可避……而对于他的这个问题,陆睿轩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低声劝慰道:“少允,你今晚太累了。你该把伤口清理一下,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段少允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再问时,才听到他说的是:“不会好起来了……”:()死遁!我怀孕后,他选了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