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身着素净单衣,外披兔毛袄褂,发髻用白玉簪挽起,无人注意。一路默默跟随,行至驿站二楼,薛严和浮阳别驾进了一间上房,她便启门迈入隔间,临窗观望。
驿站距离码头大约六七里,远远望去,船只密布如星织,既有宽身平底货船,也有圆罩草蓬的载客船。方才进来时观察驿站内部,乃回字型院落。前面大堂作揽客接待、喝茶上膳之用,后院便是客居场所,左侧为马房,右侧一排红砖小屋并列,应当是做厨房、杂间之用。
看了一阵,闻听门敲三响。
江浔放下木架,合拢窗户,朗声道:“进来吧。”
宁则推门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着荼白窄袖裙,低眉顺目的年青女子。
江浔不禁疑惑,想来也在驿站停留不过两天,忽然采买一个丫鬟作甚。她起身问道:“这可是爷吩咐的?”
宁则恭声道:“是、姑娘。方才大人与别驾议事,听闻前方有流民阻路,便先行去安抚归置。若再要启程,少说也得几天后了,还请姑娘在此稍候。”
江浔点点头,又问道:“流民一般会被如何安置?”
宁则不想江浔有此疑问,斟酌片刻,简略说道:“按理会设常平仓补给粮食,持户籍者遣返原籍,并发一贯钱作为路费,其余由世难堂收留。”
只要不是武力镇压便好,江浔温声道:“我这里左右无事,你快去忙自己的差事吧。”
宁则抱拳道:“是、姑娘。”,临行前,他又回转身,“外头仍不大安定,门口有两名侍卫会护姑娘安全。”
江浔心知宁则是一番好意,便笑道:“多谢宁大哥安排了。”
本来江浔也没打算去外头闲逛,眼下目标是要熟悉驿站周围的环境。
丫鬟跟了江浔进屋,笑道:“姑娘,我叫小桃。”
江浔见小桃眉目清澈,语气烂漫,有意打探一二,便状似闲聊道:“你可是浮阳郡生人?”
小桃答道:“回姑娘,正是。”
江浔自行倒了一杯茶,又拿出一盘玫瑰乳糕,似是来了兴致,问道:“我头次来北方,不知这里风物,颇有些好奇,驿站附近都有什么好玩去处?”
小桃歪头想了一阵,连忙道:“这里旁的也无甚有趣,便是码头多些。从驿站向西二十里,有座铁佛寺。寺庙香火已延续百年,正殿佛祖全身由精铁打造,但是神态逼真,每年有不少游人来看。”
江浔心知,郦朝达官贵人大多信仰佛教,小桃既为丫鬟,便揣摩了官宦人家爱听的话题谈论。她摇头笑道:“我倒不信这个,还有什么旁的有趣物事?”
小桃冥思苦想,又挤出一个话题:“驿站旁的茶馆时常有江湖奇人来杂耍,姑娘若是喜欢,奴婢带您去看。”
江浔笑道:“可是乐舞百戏一类?”
“姑娘说笑了,如今这种时候,有谁敢当街奏乐嬉顽。旁边茶馆只有空变活物,还有跳丸、顶碗等寻常类目。”小桃细细解释了一遍。
江浔只怕小桃也被叮嘱过,要事事都向薛严汇报,一连问了两个无关紧要之事,本就是为了不让小桃生疑。
接下来才是她真正关心的问题。江浔又轻啜了一口茶,微微抬头,好奇道:“对了,我今日见这里码头船只甚多,人来人往,想来你们这里船夫都盆满钵满了?”
论及此处,小桃忽然敞开了话头:“姑娘有所不知,驿站边的河流经过许多要紧地方。近日刚平息了动乱,各地少不得缺东短西的,恰逢这里物事都还齐全,官家便都整理出来往外拨给,连带来抢食的流民都多了些。除了拉货,各地来避难的人也不少,所以船夫才日夜都聚在这里。”
江浔听了想知道的消息,将那盘玫瑰糕递给小桃,笑道:“多谢你了,我素来不喜甜,这盘糕点便给你吃吧。”
小桃年纪不大,得了盘甜食便笑得合不拢嘴,屈膝行礼道:“多谢姑娘赏赐。”
待小桃出屋后,江浔倚在床头细细计划。这间屋子外窗直对浮阳外河,等夜晚来临,众人归位,便可骑马行至码头,若是进展顺利,应当用不了两刻钟。
既然船不论何时都有,此节暂且不用考虑。
如今便是要等薛严晚上回来安置,再按计划实施。否则万一出了门便碰上迎他回来的大批亲卫,自己行径被抓个正着,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江浔呼出一口气,躺在木架床上养精蓄锐,以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