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王和口腹之欲中呢,王映霜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高素之瞪大了眼睛,神色诧异。可能是将王映霜想成洛水神女了,被她一时的烟火气震住。转念一想,胡饼是这边的主食呢。典籍中记载工匠们吃的胡饼很大,类似于馕,每个饼要用面半升,王映霜手中这个倒是小巧许多,想来还是肉胡饼。
在高素之的注视下,王映霜吃得很是优雅。在家中王珩会管她,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得躲起来偷偷吃,省得被他用“礼仪”两个字念叨,但在王府中,就没那么多人管了。高素之本身就是个狂悖无礼而见弃,谁会找死关注礼字?
“味道如何?”高素之凝着王映霜,很是好奇。她一时也食指大动,不过为了身体着想,还是不去挑战了。
王映霜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不说话,灵奴替她回答道:“禀大王,这是西市最出名的一家胡记饼家,若是时间凑得不好,还要排很长的队伍呢。娘子在闺中的时候便喜欢这家胡饼,只是——”灵奴说得起劲,后面半截话在王映霜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高素之没注意这对主仆间的互动,她笑了起来,随口道:“比王府的厨子还要有本事吗?”齐王府中的厨子是从宫中出来的,过去负责过天子的膳食。可技术也受限于原料,短短几日,高素之快要被饮食整到疯狂。达官显贵突出个“豪气”,每日花费巨量钱财,桌子上摆满各种新式,可能下嘴的也没多少。古籍上记载的烧尾宴呢,是极其豪奢的,可在高素之心中远不如肥宅套餐。
灵奴眼皮子一颤,捂住嘴懊恼自己的多言,想到关于齐王性情残忍的流言,她又开始怕了。
高素之也没等灵奴说什么,而是朝着一边伺候的人吩咐道:“将庖厨中掌事的人喊过来。”她的语气温和,可听话的人心仍旧是一跳一跳的,蒙着一层不祥的阴翳。
“大王准备做什么?”王映霜终于开口了,她不好直接离席,只得慢条斯理地接过巾帕来擦拭唇角。
高素之道:“有事吩咐他们。”身体即将已经解脱了,那就得追逐更高层次的乐事。系统商城里有成套的厨具,可一来是用电的,二来需要海量的能量值,傻了才会去当系统的韭菜呢。她也不指望什么了,就琢磨着让人打口打铁锅,她要吃炒菜!
庖厨中负责的人手多着呢,有负责买菜的、有负责清理的,也有负责做饭的,得了高素之的命令后,乌泱泱的一群都过来了,屈膝跪在院子外,脸色惶恐,如丧考妣。王府里消息流通,陈管事的事还没结束,除了齐王要将他们一起清算了,这群人想不到其它可能。他们没有陈管事那么大胆,可要说干净也未必。在那样的环境下,谁不摸点边角料呢?
“请大王恕罪。”
高素之一出去,就听到院子外“山呼海啸”的嗓门,她眉头微微一蹙,身侧小厮立马意会,呵斥一声:“安静!”这两个字一落,顿时如同鹌鹑了。
高素之视线扫了一圈,温声道:“日后不必上那么多的菜肴了。”她指了指最前方的大厨,又道,“驴、马、鹅、蛙、鹿,都从席上撤下去。”她是一点都不想沾这些菜色。这边饮食习惯不同,北方多肉食、南方多食鱼,关中的肉食吧,又是以羊为主。诸如亲王以下的高官,每月的食料中,给羊二十口,而猪肉也不过是六十斤,鱼二十头而已。她倒是想跟大厨描述,可香料有差,她的厨艺又很是稀松平常,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沉思片刻,高素之又摆了摆手让人全部下去了。
从庖厨来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通畅,战战兢兢地离开蒹葭园,直到瞧不见人影了,才喜极而泣。这来来回回虽然莫名其妙,可总比落了个陈管事的下场要好啊。
王映霜没露面,可人就在蒹葭园里,她哪能不知道高素之做了什么?等高素之从外头折回来后呢,她已经清洗完了,朝着高素之看了眼,忍了又忍,最后道:“大王需要什么,着人去吩咐一声,哪里用得着将他们喊过来?”亲王要有威仪,这事儿传出去会让人当笑话看,虽然齐王府的笑料已经够多。
高素之一愣,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那么多。沉思片刻,她觉得王映霜说得很有道理,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映霜话说完就后悔了,她跟高素之压根没那样熟,谁知道高素之会不会因此事发怒呢?王映霜对高素之的印象起起落落,可不管怎么说,离及格线甚远。
“我想命人打个铁锅。”高素之纠结片刻,同王映霜说道。烹饪的器具有灶、鼎、镬、鬲、锅、甑……五花八门的。这会儿的确有了锅,但跟她想要的不一样,其实只是小釜。且都以青铜、陶器为主。如今的铁器早已经普及,打造一口铁锅技术上不成问题的。
王映霜茫然地看着高素之,见她比划了一阵,才迟疑道:“鍑?”
高素之怔了片刻,才扒拉出王映霜说的到底是什么。这也是一种烹饪器,跟现代的锅模样上已经很像了,是大口的,不过在世家大族手中呢,它被当作茶器来使用。不过在达官贵人家,它非瓷非石,而是银器。
王映霜欲言又止:“大王要用铁器的——”
高素之立马意会,朝廷对铁的管控颇严,不过以她的身份要拿到并不难,这会儿觉得投生到皇家,还是有享不尽的好处的。她也没有回秋水园,而是直接借了王映霜的书房,兴致冲冲地将铁锅的形状、尺寸画出来了,至于其中的技术难点,那是铁匠的事儿。
高素之待在王映霜的蒹葭园里,一直到能量值蹭满了也没走。
那头崔嬷嬷知道侄子被处置的事情,没敢去找高素之,而是去了燕国夫人杨菩那求情。过去都是崔皇后身边的人,杨菩还是会给崔嬷嬷一个脸面的,再加上也懊恼高素之跟王妃走得近,她想趁机试试王映霜,就应下了崔嬷嬷的请托。
杨菩是午后抵达蒹葭园的。
自从高素之开府出来居住,王府大小事便由她来掌管,后来也是高素之不耐烦见到人,杨菩才搬了出去,不过她的宅邸离王府极近,同在崇仁坊内,不消多时便抵达了。府上的下人对她很是崇敬,她行止间颇有几分主人家的气派,只是到底知晓自己的身份,也没倚老卖老,等到蒹葭园中通传的下人来请了,她才理一理衣裳入园进会客厅中。
王映霜是见过杨菩的,对她的判断是看似和气实则不好接触,她知道杨菩握住王府的大权,如果她是个有进取心、想要当个名正言顺的王妃,恐怕已经和杨菩起冲突了。只是她不是揽事的性情,只愿意清静无为,偏偏高素之很能找事,这不,将井水不犯河水的杨菩给惹上门来了。
毕竟是齐王的保母,也有“燕国夫人”这么个封号在,王映霜对她很是客气。只是在杨菩提及陈管事前,她是半字不提点,交谈的时候很是绵密,滴水不漏。
“娘子要将陈管事逐出王府了?”杨菩决定自己挑开话题。
王映霜淡笑道:“此人监主自盗,不堪留用。”
杨菩笑道:“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哪有那么严重。他毕竟是王府的旧人,管米仓也有段时间了。事不过三,给他一次机会也无妨。若娘子施恩,想必他也会更改性情,日后涌泉相报。”顿了顿,她又说,“我知晓王家家风甚严,可这儿毕竟是齐王府。大王很是眷念旧情,不看陈管事为王府劳苦多年,也得看在他姑母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映霜眨眼,这是抬出“旧情”以及齐王来了。可高素之有什么主见的?或者是她想借着自己的手对抗杨菩?远离父母还要被“保母”压制,想想也是够憋屈的。王映霜面色不变,心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
杨菩看着王映霜的模样,也恼了起来。若是这事儿没办妥当,有损她在王府的权威。至此,杨菩已经开始后悔答应崔嬷嬷趟这趟浑水了,又不是她娘家侄儿,有什么好用心的。正当杨菩准备说话的时候呢,一道人影屏风后闪了出来,正是留在王映霜这儿蹭了顿午膳又饱睡一场的高素之。
她看也没看杨菩,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看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崔嬷嬷也一起逐出王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