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人死之前都会回忆一次往事,他想,他应是快死了吧?
垂眼望去,弱小而年幼的自己蜷缩在四面漏风的柴房里,正悄悄用烧黑的火柴在地上写字。
那时的他心心念念也想考取个功名做个一两银子的大官,又如何会知晓多年以后会是另一番情形。
地上黑漆漆的字逐渐变得扭曲,然后变成了一本被张氏砸在地上的书册。
“赔钱货!你敢看耀祖的书?你配吗?看我今日不打死你!”张氏面目狰狞,手中的木棍比谢枕云的胳膊还要粗,若是打在他脑袋上,怕是当场就要毙命。
谢枕云记得,并非仅仅因为他偷看了书,而是张氏收了隔壁屠户家里的钱,想把他卖了,而他头一次忤逆不从。
眼看木棍就要挥下,屋子的大门忽而被人一脚踹开,一柄长枪破空而来,刺破张氏拿木棍的掌心,钉在了土墙上。
年幼的谢枕云抬眸,对上谢凌云冰冷的眼睛,耳边是张氏尖锐的惨叫。
他再一次听见谢凌云温声道:“别怕,兄长接你回家。”
那时他疑惑,既然要接他回家,为何不将张氏杀了替他报仇,后来在船上才知,因为他的爹娘不愿张氏之死在那位二公子心里留下隔阂。
闯入船舱的贼人被他面无表情勒死丢入水中,谢枕云转头,只见谢凌云匆忙推开门,与他面面相觑。
他将涂有虞美人的瓷瓶偷偷丢到床底,眸中蕴着泪水,“大哥,我害怕,有人要杀我。”
醒来
谢凌云温声安抚他:“不必担心,有大哥在。”
可下一瞬,眼前的船舱就变成了阴森冰冷的诏狱。
告诉他不必担心的大哥,没有来接他。
谢枕云被那位凶神恶煞的指挥使掐住脸,面色因为发梢而染上红晕。
或许这位指挥使自己都不知道,那道落在他后颈的眼神多么炙热黏腻,多么具有攻击性。
谢枕云对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在秣陵时他曾无数次被人这样窥视。
那些男人心思低劣,偏偏喜欢装作正人君子,他想,这位指挥使也不过是这样。
所以他微微示弱,用面颊轻蹭过男人滚烫的掌心,然后就被抱去了厢房被大夫整治。
骁翎卫指挥使,果然也不过如此。
可有些事从这里开始,便失控了。
萧风望和那些被他随意糊弄的男人不一样,稍有不慎就要被看破真面目。
偏偏又在每次即将被拆穿时,被他撒娇糊弄过去。
谢枕云飘在空中,扫过一段段回忆,才发觉,他从来没糊弄成功过,只是那时的他根本不在意萧风望眼底掩藏的深意。
梦境画面一转,那日宫中瓢泼大雨,萧风望被罚跪在雨中,抬手拽住他的衣摆。
又在他垂眼去看的那一刻,大雨变成了寝殿中飘荡的纱帘,萧风望跪在他脚边,恳求他做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