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里带着三分诧异和七分的委屈,好似容和和真的如他所说那般倾心于青莲老君。
姑娘脚步一顿,目光瞥向他又飞快地收回来,像是无言以对了。
可奚夷简却不罢休,加快了脚步走到她前面正对着她,一面走一面劝着,“你不能因为生洲和准提观就爱屋及乌啊,这地方好虽好,也不是……”
“你真的觉得这里很好吗?”容和和猛地停下脚步,忽然开口问道。
奚夷简猝不及防地又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被她这样一问,目光不由投向了两侧的风景,还有那些在他眼里也并非“理所当然”的仆从们,“好的不是地方,而是人。”
容和和的心不自禁地提了起来,“你是在说玲珑?”
玲珑的名字这样从她口中说出来,倒是带着几分气势汹汹。
奚夷简的笑意收敛了一点,心中的困惑与别扭各占了一半,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是他又不是他。”
她读不懂他的意思,眉头才蹙起来,便听面前的人继续说道,“普延那么多嘴,一定和你们告了我的状。不过他心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自从小小……那条朏鱼死后,玲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倒是普延真人没有提到的事情。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有一段隐情。
寻常人会对着别人养的一条鱼都本能地以名字相唤吗?或许有的人会,但奚夷简可不是那样的人。
见到那两人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奚夷简很快便看懂了他们眼中的惊讶,笑着摇摇头,“那条鱼其实蛮有趣的。”
我要你留下
小小是玲珑所养的那条朏鱼的名字。当年出生在生洲的所有朏鱼之中,独数这一条身形娇小,还不及同伴们一半大,病恹恹的,一副养不活的模样,玲珑因此为其取名为小小。
朏鱼没有雌雄之分,许多朏鱼在幻化成人形时才会最终决定成为男身或是女身,但即便是男子,也会生着一副胜似少女的面容,这名字唤着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玲珑选择小小的时候,不过是因为无人肯要它心生怜意,而非看中了它的天资。直到养了几年,这条看似病恹恹养不活的朏鱼竟一跃成为了同类之中最出众的存在,不出百年,当同池的鱼刚刚生出双脚的时候,它已经可以勉强自己幻化成人形。
但它的人形总是在变,一会儿是鸿宝道人的模样,一会儿是观中的其他人……玲珑心中有谁,它便会变成谁的样子。
那时的小小,满心都只是自己的主人,莫说是以自身血肉供养主人,哪怕是耗尽一身精血也不足惜。
直到奚夷简出现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曾在多年之前当众驳了他们准提观的面子,过后却又因为想要试试清修的滋味找上门来。什么规矩道义在他眼中,都是说违背便违背,说反悔便反悔的事情。
他看中了沧海岛的宝物和法术,便想尽了办法去求学。不得已仓皇离开沧海岛之后,扭头就可以去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地方游历。
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却是准提观之主求而不得,做梦都想驯服的奇才。玲珑在想办法驯养小小的时候,鸿宝道人便在想方设法地让那个习惯了浪荡的年轻人收心,屈服于准提观的管教。
但这准提观的两任观主却都失败了。
小小陷于心魔无法自拔,奚夷简天生叛逆无人能压其一头。这一人一鱼相遇了,定是要掀起大风波的。
普延真人说师兄成功了,不过是因为只有青莲老君一人成功让朏鱼幻化了人形。但是青莲老君他能使朏鱼飞快地超越同类,却无法掌控那鱼的心性。
“小小是死在玲珑接任准提观观主的那一天。”知他们最好奇的是什么,奚夷简倒也开门见山地说了,“因为恨我,怂恿了自己的同类们,誓要让我死无全尸,但却没想到鸿宝道人要在那一日传位给玲珑,准提观上下都聚在了寒堂亭……啧,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直到今日再忆起往昔的惨象,他仍是有些于心不忍。可这事毕竟是那条朏鱼心有不忿挑起的,他除了暗算玲珑胜之不武之外,当真是没有再做过什么,也算是无辜了。
人们为何要驯养朏鱼?无非是这朏鱼若是凶狠起来,哪怕是大罗金仙都难挡,谁成功了,从此便有了一个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好处太多,甚至能让人罔顾驯养不当的下场。
当年的玲珑身为下一任准提观主自然有责任去除掉这些已经被养“坏”了的朏鱼,但那些朏鱼已经敌我不分,眼看着场面失控,连带着池水都掀起万丈波涛,鸿宝道人也无出手之意,小小心里一急,终究以自身血肉祭了那一池朏鱼,被啃噬殆尽,却也带走了一池的孽障。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咎由自取的故事,可是听故事的人并非事中人,焉知朏鱼心事?
引发了这场灾祸的奚夷简便觉得那名为小小的朏鱼很是有趣,“在玲珑那里住着的时候,我本还以为自己与它很熟悉,却不知它竟是这样看待我的。”
他曾与玲珑朝夕相处,自然也要日夜面对那名为小小的朏鱼,甚至以逗弄对方为乐,也未把对方当作什么灵宠,如何待这准提观众人便如何待那小小的一条朏鱼。
而在他这样的人看来,朏鱼小小对玲珑的感情太过复杂,已经远非寻常人所能理解,这种执念或许是他们这些空有人形的人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单单看着就觉得惊讶。
那不仅仅是一个“情”能解释,小小对玲珑,绝不是情爱之情,而是扭曲了的忠诚和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