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不会懂胐鱼的执念有多深。
“即便是主人,也不会有我对你的情意深,何况是她。”他慢慢抬起手指向对面的容和和,又笑了起来,“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了,我是玲珑,玲珑也是我。”
他将玲珑啃食入腹,其实也算是与其融为一体,从此变为了做梦都想成为的人。他会作为玲珑活下去,带着玲珑的心愿一起,努力得到想要得到的那个人。
“我就是玲珑。”年轻的准提观之主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不容任何人反驳。
但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嗤笑,“玲珑?你便是玲珑也无用。因为哪怕是玲珑自己,与我也绝无可能。”
小小一怔,正要说话,却见身边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从他手里挣脱,身子一歪倒向了对面,容和和适时地伸出了手,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也顾不上身子不便的他是不是倒在了自己怀里,目光在他脸上一扫,看出了他的疲惫后,更是怒不可遏地看向了对面的小小。
而奚夷简的话还未说完。他依偎在自己的妻子怀里,紧绷着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一些,然后坚定地开了口,“无论你还是玲珑,无论你们是男是女,无论你们做过什么,如何待我……都不行,因为正如你所说,你心里只有一个人,别人都不成,我也是。我心里有人了,在我心里,她是这世上最好的,除了她,谁都不行。”
他所说的是谁,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容和和的脸色未变,但眼底却有一点亮光飞快闪过,握着辟邪剑的手攥得更紧。
方才被指责杀死玲珑时,小小尚且未有多么激动,但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却渐渐收敛了笑意,偏过头来将目光投在他们夫妻二人身上,原本炙热的眼神在移向容和和时,倏地变冷,“可是这世上若是没有了那个人,就没有这么多不可能了。”
朏鱼的执念是相当可怕的,他既可以为了心中所想杀害了自己誓死效忠的主人,那对待其他人,就更不会留情。
单是那凛冽的杀意,就让人忍不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容和和却连眼都未眨,稍稍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揽着奚夷简的手,转而化解开他身上的禁锢,然后将其轻轻推到了一旁。
“你就不该走出你的世外仙境。”小小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此言一出,再不肯多说,抬手向虚空一握,也抓住了一把长剑。
比起蓬丘世代相传的辟邪剑,他手中这把虽然称不上至宝,对付面前的女人却是绰绰有余,因为正如此前所说。
两人的道行实在是天差地别。
当那利刃的寒光闪过眼前时,容和和便真切地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但她却虚晃了一招,袖中长缎飞快窜出缠上对方的手臂,拖着他一起撞破窗子跌了出去。
这地方离寒堂亭并不遥远,小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不屑地笑了一下,“引我去朏鱼池?这可是阿奚用腻了的招数,你以为我看不懂?”
当年的奚夷简与玲珑也有着不小的差距,奚夷简的取胜全仗着耍这奸计,小小也差点在当年那场比试中丧命,怎么会不记得?
年轻的准提观之主自以为已经看破了敌人的心思,几乎想也不想地震碎了缠在手臂上的缎带,剑尖直指对方要害。
可是容和和却在这时做出了一个古怪的举动——她以两指抵在剑身,然后在指腹飞快划过的时候,低声念了一段咒言。
那并非什么对敌的令咒,更像是在发出一个命令。
小小怔了怔,尚未回过神时,忽有慢慢变得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一下接着一下,像是这准提观的各个方向都有许多人匆匆向着这边赶来。
而不出片刻,那些身影便闯进了两人的目光中,并非他人,正是由他这个准提观之主造出的行尸走肉们。
那些没了魂魄的仆从们浑浑噩噩地聚在一起,随着容和和口中的命令渐渐逼近了自己的主人。他们虽然无魂无魄,力量却大得惊人,而且十分顺从,哪怕近身后被小小逼退,只要还能站起来,便继续向着那被围在中央的人走去。
过了这么久,到了此时,那个姑娘似乎才终于肯对他说话,“仆从背叛主人这种事,你不是应该已经习惯了吗?”
世人都说蓬丘上仙不善言谈,喜怒也不外露,但在此刻的小小看来,对方根本就是不鸣则已,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一旦开口,那副姿态和语气,真是像极了专戳人伤疤的奚夷简。
夫唱妇随啊……
至于对方为何懂得驾驭这些仆从,他虽然猜不出原因,却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奚夷简就已经一脸骄傲地对他说过,“这世上没有我家姑娘学不会的东西。”
沧海岛的奚欢喜天赋奇高,到底高在何处,他总算是看到了。
可惜这点小伎俩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年轻的男子忽然将剑尖向下直直插进脚下的土地,刹那间,刺目的光芒在剑身四周绽开,那些试图靠近此处的仆从们都在触及这光芒的瞬间浑身颤抖着倒在了地上。而还不等小小拔起剑再次指向面前的姑娘,后者已经以剑尖点地,向后掠出十几丈,仍是往寒堂亭的方向去了。
用来用去,还是最初那个招数,小小甚至懒得多看一眼,便要扭身去屋子里找奚夷简,但是甫才转过身,便见身后不远处已经站了另一个身影。
“我们蓬丘的掌门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只要一想想自己所听到所猜测的事实,嵇和煦就觉得全身上下都极不舒坦,如今见了这罪魁祸首,连语气都比往日更凌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