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在四处逃亡,这些日子宁不还辗转海内十洲,竟是抱着与他们几人相同的目的,而且先他们一步,已经得到了除反魂树之外所有的东西。
他只缺那棵反魂树了。
“那我真应该问你一个问题。”奚夷简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几百年前两人初见时,这少年人看向他的那一眼。
明明是困在牢笼之内的可怜人,那双眸子里却没有半分惶恐,唯有坚定和痛苦。他眼底的悲伤仿佛漫无边际,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被淹没。
可他却并不是在为了他自己而悲伤。
“我真应该问问你,当年你是为了反魂树才接近我的吗?让你做到这个地步的人,那个已经死了至少三百年之久的人,到底是谁?”
怎么发现我是男人的?
宁不还并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起码在奚夷简眼里是这样,但对方所做的一切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理智。
初见时,他陷于困境,以那样不堪的身份被囚禁于牢笼之中,一个不留神便会丧命。可是当奚夷简奄奄一息倒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一瞬间固然是冲动使然,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却是靠着无比坚定的意志,清醒而冷静地筹划着每一步。
当年如此,背叛师父的时候同样如此。
所以奚夷简更加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能够促使一个并不坚强的孩子坚定至此。
他到底是为了谁而走到了今日?
“回答我。”他的声音骤然变冷。
长久以来顺从对方的习惯让宁不还不由一凛,连带着钳制着对方脖颈的手都跟着一抖,看向自己师父的目光也有些躲闪,但唯独一张嘴怎么也不肯张开,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打死也不肯开口啊……
奚夷简抬起手掰开他的胳膊,歪着头打量了他两眼,最后忍不住笑了,“我好像从来没教过你宁死不屈吧?你仔细想想,你师父我生平有干过那么有骨气的事吗?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么倔?”
宁不还自然不理他,却也因为他的几个问题而暂时放弃了去问那反魂树的下落。
师徒两个就这样僵持了下来,容和和的目光从左边飘到右边,正要开口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地方自从她走之后便再也无人居住,怎么会有脚步声?
姑娘好奇却并不警惕地看了过去,因为这短短几步已经足以让她判断出对方的道行高低。而下一瞬,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的眼际,少女模样,圆圆的脸蛋上带着几分稚气,也穿了一身沧海岛弟子才会穿的衣裙,一见到竟有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吓得连忙躲在了柱子后面,只露出半边脸和一只眼睛,偷偷地望了过来。
容和和与奚夷简难免对视了一眼,都不记得这曲和亭还有这样一个弟子在。
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面孔。
“你……你们是谁……”这少女怯生生的,连声音都像是蚊子哼哼。
“你先说你是谁,说完了我们也不一定会告诉你我们是谁。”奚夷简顺口便这样说道。
那少女反应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为……为什么”
“因为我们人多。”
本就有些胆小怕生的少女哪见过这样的人,一时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竟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于是慢吞吞地答道,“我叫圆圆,我一直住在这里,这是我的家。”
“这是你的家?”奚夷简一听这话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往前走了两步,“这里如果是你的家,那我的家在哪儿啊?”
他这话成功把圆圆问傻了,少女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想不通他在说什么,紧接着,余光扫到了站在另一边的容和和,让她不由扭过头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忽地抬手捂住了嘴,“啊,难道……”
她这个反应倒足以让人相信她是这沧海岛的人了。
只可惜对方年纪太小,传说中的欢喜姑娘对她来说也只是个传说而已。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容和和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是欢喜姑娘吗?”
而这短短的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足够容和和将她的真身看个清楚,只是好奇,“既然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为何不出去?”
想当年他们设下的这道屏障是为了防着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却从未防过里面的人出去,她能看出眼前这个少女是只成了精的蝴蝶,道行还不超过两百年,但也足够她从这里安然地飞出去了。
难不成还真把这已经空无一人的地方当成家了?
面对她的质问,圆圆又往后缩了缩,才小声答道,“我不想走,外面的人都好可怕……”
她的话还未说完,奚夷简已经笑出了声,“这你倒是没说错。”
曲和亭之外便是沧海岛弟子们的领地了,以那些女人的性子,若是真的生起气来,怕是要将这小小的一只蝴蝶撕成碎片。
在奚夷简三言两语的“逼问”下,圆圆倒也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在这个宝地修炼成精的过程说了一遍,然后更加向往地看着容和和,似乎是对这曲和亭的主人,传说中的欢喜姑娘十分憧憬。
依眼下这个形势来看,几人一时半刻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奚夷简早就看开了,任由那怯生生又无害的小丫头一步步蹭到容和和面前大着胆子问来问去,自己则将目光又转回到宁不还身上,“有时候太执着不是什么好事。别说什么你不需要我来劝,你能活到今日还安然无恙,都是靠着我。”
宁不还神色未变,看起来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