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沉默了半晌,阔真才兀自起身,自顾自说,“这千副甲只做歉礼,先前约定作废。是我有负重托,也没脸叫公主开商路。告辞。”
说完不等阿如反应,拔腿就走。
使了个悄悄跟上去的眼神给阿扎木,阿如也不叫人拦,自己平复了半晌,扬声唤巴丝玛:“去问问忽尼,再做不出来,本公主耐心要耗尽了!”
她当时是立了军令状出来的,能不能在漠北站稳脚跟在此一博。本以为阔真这里十拿九稳,谁知道竟栽了这样大一个跟头。
客居里点了灯,静得柳叶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都扰人心绪,阿如没耐烦,喝了一句:“出去!”
柳叶立刻含了一包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委委屈屈就要走。
“抱歉……”阿如烦躁极了,撑着额头说,“不是针对你……我想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你是该好好静一静!”
柳叶前脚出去,陆松鸣低沉的声音就自后窗的角落传过来。
阿如胸中闷闷登时消散大半,喜得站起来:“舅舅?”
陆松鸣不动,依旧站在原处,声音却冷得很:“侥幸小胜,就沾沾自喜!过早计划不确定的事,行事不留余地,不择后路,你就是这样叫你母亲看着的?!”
“舅……”
阿如还想辩一辩,谁知陆松鸣根本不给机会,厉声喝道:“跪下!”
几乎没有一刻迟疑,阿如冲着陆松鸣的方向直挺挺跪下去,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你凭什么判定牵利人会被你牵着鼻子走?”陆松鸣严厉不减,甚至多了丝愠怒,“就凭漠北那条时通时不通的商路?你也太天真了!”
阿如不敢说话,也没脸说话。
陆松鸣毫不客气:“牵利人早不似从前,如今他们胃口大得很!你叫她们去打扫战场,就像饿虎嗅见了血腥气!”
阿如不服气:“阔真一心复国,康国人不可能帮她,我正好……”
“复国?”陆松鸣嗤笑一声,“复的哪个国?牵利人世代以城邦居之,其中牵扯何止一个康国?光是散落在商路上的牵利人就有九姓之多,你当他们都不想着复国吗?!如今河西局势瞬息万变,你自己都未站稳脚跟就妄想着拨弄风云,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阿如明白自己这一步的确是走得着急了,实在也是牵利人有请求漠北开通商路的意愿在先,走这一步本以为他们求之不得,谁曾想竟被这些蛮子摆了一道。
如今阔真不要她安身立命的商路却拿走了对她没什么用的铠甲,用心如何,可窥一二。
想清楚其中关窍,阿如低着头,诺诺地问:“舅舅的意思是,牵利人的生意已经做到大周朝廷里去了?”
陆松鸣仍旧冷着脸:“如今朝野,温相一脉旧臣效忠的是李氏的朝庭,自然不肯听一个妇人发号施令,不寻些外援,曹氏兄妹如何把持朝政?”
阿如直直跪着,仍是不明白:“可牵利人……他们毕竟是外族……”
陆松鸣冷笑,喟叹不已:“与权势相较,这些东西都微不足道!”
受人拥戴睥睨天下的感觉阿如短暂体验过,确实令人沉迷,牵利人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却一直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他们又怎么会甘心?
似是惩戒的够了,陆松鸣自暗处踱出来,冷声唤阿如起来:“先前我见你在漠北还算机敏,以为你可独当一面了,如今来看,却是我想多了。你起来吧,早些想想接下来如何打算?”
许是从小就怕他,阿如在陆松鸣跟前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决断力,低着头半晌才嗫嚅着开口:“粮食的事我背着答伏迩借了,尚不知怎么跟他说。本想着拿到这批甲可以趁机邀功,没想到……”
“你要大周的甲?”陆松鸣不关心粮食,好奇地挑眉问另一件,“你想做什么?”
阿如不敢隐瞒:“阿甫热勒并非无可替代,我要早做准备。”
陆松鸣坐在阿如身边胡凳上,看着她恳切坚定的眼神,语气竟缓和下来:“几日相处下来,他倒也不算一无是处。只是如今漠北遭群狼环伺,若无答伏迩坐镇,他那样优柔偏信,断然守不住。”
阿如也是这样想的,点头附和道:“可他新晋了军功,炙手可热,恐怕不是轻易撼动得了的。”
陆松鸣轻蔑一笑,丝毫不在意:“得看谁来撼动……粮食的事,你不必操心了,三日后,自有人送来。倒是你,自大轻信,顾头不顾尾,这次饶你,若有下次,你知道怎么办!”
阿如冷汗都下来了,她当然知道陆松鸣说的是什么意思。
起身又隐在黑暗里,陆松鸣打一巴掌适时给了颗甜枣:“你让我救的人安顿好了,假死术用得还算娴熟,但她几番惊吓想是动了胎气,业已临盆,早产下一个男婴来。”
是了,那日见时哈丝娜肚子便藏不住了,生产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
“那便好……”阿如少见陆松鸣这样和颜悦色与自己说话,鼓足勇气问出了心里的话:“舅舅,您认识阿依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