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之后,薛平睿拍下惊堂木,不敢看碧玉:“樊娘为救其子,向酌鸢坊购买良民顶罪,按律当徙三千里,收手徐毅成等三人,因病故并火化,不再另做判罚,酌鸢坊老板玉冰媛买卖人口,其罪可怖,处以极刑……徐鹤渊,受奸人蒙蔽,造成凶手脱逃,杖二十。”
碧玉眉头紧锁,心中怒气横生,虽然殿下早已料到薛平睿会为了自己包庇徐鹤渊,但真当看见薛平睿如此断案之后,她还是会忍不住愤怒。
稳坐后堂的晏清姝心平气和,徐鹤渊从广惠仓偷粮,通过樊娘的生意转化成银子,再通过方哲康的钱庄洗白,这一系列手段固然没有经过薛平睿的手,但范友荣不可能不知道,因为这个过程是逃不过商税的,范友荣作为布政使,管的便是税收,商税可占了税收的大头。
然后徐鹤渊开采金矿,做假账,改写土地性质,这些都必须有薛平睿的官印才能生效,而其中截流的税收也逃不过范友荣的眼睛。所以,整个庆阳府官场,早已皮连着筋,筋连着骨,想单纯的抽解其一是不可能的,必须一网打尽。
而徐鹤渊的金矿,送往芙蓉苑的账本和金银财宝,就是最好的一张网。
晏清姝轻点着茶碗托底,端坐于前堂的碧玉转了转手中铁扇:“徐鹤渊只是杖责二十怕是不够。”
薛平睿不禁看过来,虚心道:“额……公主可是有异议?”
范友荣撇嘴:“薛大人按律法处置,公平公正,公主殿下难不成还想因一己之私加刑?”
碧玉瞥了范友荣一眼,冷声道:“本宫说的又不是这桩案子,本宫说的是广惠仓失窃案,来人带证人上堂。”
被带上来的证人姓潘,是一名被卖进矿场的死奴,但他不是因为借钱变成死奴的,而是因为获罪成为的死奴,本该流放三千里,却被徐鹤渊扣下成为了矿工。
薛平睿满脑门子疑惑,而范友荣觉得眼前这位公主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伸着脖子试图看清对方的长相。
堂上众人神色各异,唯独徐鹤渊如坐针毡。
一日前。
裴凛收到晏清姝送来的信后,便叫来了潘兴。
“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
潘兴深深向裴凛作揖:“世子,若潘氏能洗脱罪名,潘兴定会为您立长生碑。”
裴凛拨弄着手中的另一半玉佩,道:“不必,我也是为我母亲平冤。”
大堂之上,潘兴叩拜,哀鸣之言,铿锵有力。
“草民前夏绥节度使潘鄂明之孙,已逝平威王妃潘容之侄,潘兴,状告凉州军大将军徐鹤渊偷盗凉州四郡广惠仓之梁,转卖为银,中饱私囊!为平祸事,诬陷家父潘重兴屯兵谋反,至使潘氏上下一百一十七口全部被诬获罪,姑母潘容手握徐鹤渊偷盗之证被刺身亡!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芙蓉苑
因为此时牵扯出了潘氏的陈年旧案,被薛平睿写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递往长安。
前头朝堂还因为晏清姝的折子而争吵不休,程氏一派言其僭越,理应治罪,而谢敏一派却觉得时疫之事刻不容缓,清平长公主殿下身为皇亲国戚,理应以百姓为先,事急从权,可以见谅。
争吵了三四天也没吵出个结果,程渃发觉谢敏明显是要拖着他,拖到案子尘埃落定,就算朝廷真治了长公主僭越之罪,也顶多罚些俸禄罢了,那位说到底是皇上的亲姐姐,太后的亲女儿,若是当众打了板子,岂不是打皇家的脸面?
更何况因着时疫之事,晏清姝的声望如日中天,茶馆酒楼里天天都是晏清姝到和元郡,压着刺史和大将军治疗时疫的事迹,还派人卧底在烈女村,救了上千被抛弃的百姓。
虽然长安顾及程氏没有什么茶楼酒肆敢在明面上安排这出戏,但长安之外的地方,却没有那么多顾及。
一传十十传百,连在范阳的程氏大爷程磊都知道了。
程渃想用安和公主的死压下这件事情,发了好几封信询问程凤朝棺椁到哪儿了,结果棺椁到了,却不见程凤朝身影,甚至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程太后为安和停灵,要求长安素槁七日,禁止了一切娱乐活动,但也止不住百姓对和元郡之事的口口相传。
直到薛平睿的折子递到了内阁,程渃终于抓住了机会,措辞严厉的批判晏清姝急功近利,不惜让罪臣巧借名目污蔑朝臣。就算潘兴所言属实,也该由左右布政使协同黜陟使上报朝廷后,由朝廷派遣钦差查明此案。
而谢敏则拿着徐鹤渊与程渃的亲属关系,认为程氏一族都应避嫌,不应置喙此案,而平威王一族连通与平威王世子有婚约的长公主殿下,都该避嫌。所以,这钦差该出,但不能由与此案有任何关联的人来做。
如此一来,朝堂上你来我往,又争了半日,最终还是谢敏占了上风,由刑部左侍郎周岩作为钦差,彻查此案。
谢敏飞书一封传到晏清姝手中,晏清姝看了看,不以为然。
“周岩虽是谢敏一党,但徐鹤渊毕竟是程氏一脉,且牵扯到金矿的事,程渃不会真让周岩查出什么。多半要直接杀了徐鹤渊,死无对证,还能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害怕被钦差看出作假,先下手为强。”
红玉正用柚子叶煮好的水清洗地面,殿下安然无恙,该除除晦气。
晏清姝跨过火盆:“在钦差来之前,咱们得给廖世同一个立功的机会。”
“怎么说?”一个声音突然从耳畔冒出来,吓了晏清姝一跳。
她一扭头,就看见裴凛那张俊颜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