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她忽然尖叫一声,“余家姐姐,你这是做甚踩我一脚!”
“王松家的,你这个老货,松泛了许多年,连规矩都稀松了,太夫人岂是我等奴婢能够议论的?”余嬷嬷剜了她一眼。
她怕是忘了这位太夫人从前是何等的厉害手段,任凭府里的两位大娘子再怎么厉害,遇上了太夫人那都只有偃旗息鼓的份。
被余嬷嬷这么一刺,王松家的不敢多言,低头“呸呸”两声,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出来,揣着手只当自己是块木头站在余嬷嬷身后。
忽听到码头响起了咣咣的铜锣声,厚重响亮的男声传来:
“长兴伯府来人,速速来见!速速来见!”
余嬷嬷下意识便向渡口处望去,只见从官船的甲板上下来了十多个丫头,清一色的银红夹袄配上象牙白的百褶裙,恭恭敬敬地垂首侍立。
少顷,船上出来了一个及笄之龄的少女,最外头披了见豆绿色的披风,绣满了银色的合欢花暗纹,走动间隐约可辨披风里头穿着的银丝锦绣百花裙,上面的金丝绣边闪的让人眼前发昏。只是头上戴了顶轻纱帷帽,挡住了四面八方窥探的视线,却让人更加好奇轻纱之后的面容是何等出尘绝色。
少女搀扶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余嬷嬷即刻就认了出来,忙带着一众人上前问安:“奴婢们请太夫人安。”
“起来吧。”太夫人笑道。
余嬷嬷却不敢造次,又侧身向后行礼道:“奴婢问五姑娘好,五姑娘吉祥。”
张月盈微微颔首。
楚太夫人全程笑眯眯的,看不出什么喜怒,离了京城数十年,再见这些人和景,竟觉得有些陌生了。她目光扫过余嬷嬷身后带着的一众人,见没有别人,细长的眉毛骤然一皱,心道:“果然如此。”
余嬷嬷察言观色,哪里注意不到,只有万分的小心:“太夫人,码头人多眼杂,先登了车回府才是要紧。”
楚太夫人却不接话,只问道:“家里这些年可好?怎么也不见伯爷和你们大娘子?”
“伯爷还在礼部应卯,哥儿们都在学堂,明日冯府大姑娘下聘,大娘子带着几个姑娘帮忙去了。”余嬷嬷答得滴水不漏,腹中却是一肚子苦水。
自家大娘子平常也是个爽利人,偏偏遇上了太夫人就糊涂了,不是下聘正日子,冯家也不是没了她这位姑奶奶就转不动,不乐意来接婆婆,找的这个理由真是拙劣的很。
可余嬷嬷还是得打着圆场,顶着楚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目光,额头上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楚太夫人施施然移开视线,由春燕扶着上了马车,余嬷嬷总算松了口气。
这遭儿勉强算是过关了。
车轮碾过京城的青石板路,辘辘作响,张月盈小心掀起车窗的帘角往外瞧了瞧。
街道两旁民居鳞次栉比,各色酒楼的酒楼旌旗迎风招展,街上行人如织,小商小贩卖力吆喝不止,好一副盛世景象。
张月盈余光睨了眼对面的楚太夫人,见她闭目养神,似没有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大胆地观察着车窗外的情景,盘算着京城里哪里合适再开一家香粉铺。
马车行了近半个时辰,长驱直入进了一座府邸的侧门,张月盈便知道这是进了长兴伯府。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祖孙二人由春燕扶着下了马车。进了门,穿过两条抄手游廊,早有几个仆妇等在前面,其中一个朝余嬷嬷点了点头。余嬷嬷便明白大娘子好歹没有再给她出难题,已经带着人候在了太夫人住的山海阁外边。
果然,山海阁的外边两个华冠丽服的妇人被簇拥着等在廊下,这便是长兴伯府的两位大娘子了。两人站在一排,中间却多出了好大一片空,看样子这二人依旧不睦。
“儿媳见过母亲。”身着宝蓝色对襟的妇人率先上前,尖尖的一张脸,满头珠翠,整个人却一身肃穆的气质,不过三十五六的人,看起来生生长了十岁。
余嬷嬷福身唤了句大娘子,她便是长兴伯府里掌家的小冯氏。
楚太夫人瞥了小冯氏一眼就叫了起,张月盈跟在太夫人身后,却见她脸上的神色一瞬间隐约有些嫌弃。
楚太夫人话音未落,小冯氏咻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仿佛多一刻也等不得。
旁边穿妃色花鸟裙衫的妇人忽然开口:“儿媳在这儿给母亲请安了,儿媳不比弟妹统管着全家,多年下来精神越发不济,也不请个太医来好好调理一番,连略略蹲一小会儿都不行了。”
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小冯氏对太夫人敷衍。
这便是大冯氏,面若银盘,一脸福相,头上戴着顶象牙头冠,鬓边点缀了几朵粉白桃花,明明年岁稍长,瞧着却比小冯氏年轻不少。大冯氏的嗓音珠圆玉润,即使是给人上眼药,也不会让人听得厌烦。
小冯氏发现了张月盈,眼睛蓦地亮了起来,径直拉住她的手:“这是盈姐吧,一转眼便长成了大姑娘。”
说着,从左手上撸下了一只羊脂玉镯套在了张月盈的手腕。
“二婶。”张月盈谢过小冯氏,转头又向大冯氏行礼,“见过伯夫人。”
“哎呦!”小冯氏玩味似地看向大冯氏,“盈姐,叫什么伯夫人,你该叫母亲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