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娘亲出身自鄞州一户商贾之家,娘亲有一兄长,名唤徐砚,继承了徐家人经营几代人的酒楼宝月楼,也算是富庶之家。
她娘亲嫁给爹爹时,爹爹已有军功在身,圣上原先想给他指一个高门大户女,爹爹却拒绝了圣上的好意,娶了自己鄞州的同乡。
幼时舅舅还会带着表哥徐步凌来将军府探望他们。
也不知是哪一次舅舅听到下人嚼舌根,说徐家人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徐砚打得一副好算盘,想要替自己那商贾出身的儿子攀附将军独女。
舅舅虽然是商贾出身,骨子里却有几分傲气,当即带着徐步凌回了鄞州。
后来娘亲虽然发卖了那嚼舌根的下人,又写信解释,舅舅却再也不愿意带着徐步凌来华京了。
再后来便是家中出事,自己被接到皇宫,成了公主。
她初时也曾给舅舅一家人写过信,可舅舅或许是担心别人说他攀附权贵,从未曾给她回过信。
如此两家人的情分便算是断在了这里。
和亲的消息一出,她求了不少人,绝望之下自然也想到过这个远在鄞州的舅舅。
可是她写出去的信亦如以往,没有回音,那时她便明白了,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无人可依。
梦中她前往和亲的路上,其实生过死志。
只是她到底是代表大齐前去和亲的,若是她不明不白死在和亲路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又不知会引起多少动荡。
直到那一日,她在大齐的边境遇见了千里迢迢追赶而来的徐步凌。
她与徐步凌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然而打起车帘里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认出来了。
眼前形容憔悴的青年,竟然就是小时候那个喜欢捉弄她的兄长。
徐步凌口口声声说是前来为她送嫁的,那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她的信出了什么差错,没有送到他们手中,才造成了这一系列的误会。
梦中她将自己仅剩无几的几件私人首饰给了侍卫,换得与徐步凌小叙片刻。
她才知道,对于徐家人来说,这些年她入宫之后也是杳无音信,他们也给她写过信,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回信。
徐家人不敢打扰她,一晃便是多年过去。
直到长宁公主将代表大齐前往大燕和亲的消息传遍天下,徐砚听闻此事的时候,气急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他们只是一介商贾之家,在朝中无人可依。
徐砚变卖了宝月楼,散尽家财,却也没能换得见她一面,更勿论将她从宫中救出来,避免和亲的命运。
无奈之下,徐砚只能让徐步凌一路追着和亲队伍,直到和亲队伍快要进入大燕境内,才终于得了机会求得一见。
徐砚自责没能保护好妹妹唯一的骨肉,醒来之后身子便不大利索。
徐步凌更是吃尽苦头,只为将一整袋金豆子、金叶子交给她。
幼时最喜在身后扯她发髻的调皮兄长,此刻却猩红着眼:“小宁,北地苦寒,还望珍重。你放心,哥哥已经说服父亲从武,将来有一日,哥哥必定踏破北地,迎你归乡!”
梦中青年的旦旦誓言,犹在耳畔。
江辞宁忽地想起什么,起身翻找一个多年未打开的妆奁。
她从妆奁的角落里翻出了一支血檀木簪。
簪子已经多年没有人戴过,周身晦暗无光。
江辞宁用袖子一点一点将表面的灰尘擦拭干净,回想起当年集市上车水马龙,还梳着双鬟的她揪着舅舅的袖子,奶声奶气喊:“舅舅,我就想要那只簪子。”
娘亲在一旁笑道:“她还那么小,用什么簪子。”
舅舅却将她挑中的那只簪子拿了起来,仔仔细细让人包了起来:“我们小宁啊,很快就要长成大闺女了,怎么用不得。”
月色映照窗棂,树影摇落在掌心的簪子上,江辞宁忽地落下泪来。
原来……她从来不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