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垂眸而笑,轻轻抚着?肚子,“那也不?怕。”
大伙都瞒着?她,什么?都不?告诉她,可是有些消息是瞒不?住的:谢清和没了,刘阶乞休告老,高和重登首辅之位,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不?叫郑珏,而是叫李山,端午第二日王恭厂附近发生了大爆炸……一年之内京城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他还能安然无恙么??
静临其实什么?都明白。
可是临行前他亲口告诉过她,“你只?管随着?老冯走,路上无论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胡思乱想,我也不?会?给你递消息。记住了,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旦这边的事情办妥了,我就会?立即动身去绵竹找你。”
他虽然总是骗她,可她还是觉得这句话可信,她的男人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她就等他,直到?等到?他亲赴这个约定为止,哪怕这等待要持续一辈子。
除夕那日胡天胡地,她还以为他是素久了忍不?住,此刻想来却是抵死缠绵。她求他,“不?要了”,他半真半假地在她耳边低语,“乖,不?能不?要,我要让你要个够。往后一想到?这一刻,你就再也看不?上旁的男子了!”
他这是死了也不?想放过她,要让她为自己守一辈子。
静临想到?这些就会?笑,心里骂他是个自私自利心肠狠毒的王八蛋。他还不?知道?那两日的胡作?非为已经教她再次有了身子,若是他知道?了,以这人厚脸皮的性子,一定是要自吹自擂的。
孕中无事的时候她便给孩子绣兜兜,绣好一块兜兜再绣一方?帕子,想着?这样就能堵住那人的嘴,免得他再与孩子争抢了。
十月的绵竹枫叶如?烧,竹林如?海,小城街头巷陌尽是香甜的桂花味。树荫下常有人聚在一处打叶子牌,一打就是一整日,直到?黄昏时炊烟都升起来了,他们的婆娘操着?一口又快又软的四川话喊人,这些人方?才拎着?小板凳和紫砂壶,慢悠悠地走回家去吃晚饭。
这里的人管惧内的男子叫“耙耳朵”,还说凡是耳朵软的男子都怕婆娘,静临听了便忍不?住回想段不?循的耳朵,好像也没有多软,她有点记不?清楚了。连他的样子都有点模糊了,日日闭眼后都要想,可是人却是不?禁想的,越想面目就越是模糊不?清。
静临如今也有点不敢想了。
绵竹县的一切都是慢悠悠的,这里的人生活很安逸,铺子开张晚,关?门早,街上常见?慢悠悠闲逛的男子和眉眼含笑的妇人。不像京城,就连棋盘街那种消遣之地,往来的人们都是行色匆匆,生怕慢一点就被谁给比下去似的。
静临打心眼里喜欢绵竹,也喜欢这里的人。可回想起京城那些拼命过活的日子还是忍不?住惆怅,她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段不循大概也是。若是他来了这里,想来也是过几天就会?觉得腻的。
自到?绵竹以来,她的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舒心的,她是个凡是都往好处想的人,知道?自己有孕后一次都没有哭过。
难受的时候常在深夜,月份大了,她身子笨重得不?得了,躺着?翻不?得身却又睡不?着?。她想起来走动,又怕惊动了旁人,只?得睁着?眼睛看着?拔步床上悬下来的穗子,什么?时候眼睛酸得受不?了了,什么?时候才能入睡。
翠柳和花昭照顾她都极上心,翠柳自己也有五个多月的身子了,还要日日操心她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旁人待她再好,她也是不?能无缘无故与人耍脾气的,更不?能半夜三更嘴巴刁钻的时候嚷着?要吃这吃那,吃不?到?就又哭又闹。侍女会?给她捏腿捏脚,却不?能给她讲听不?够的笑话,不?能语气闲凉地逗她,也不?能将她抱在怀里哄。
夜晚太难熬了,她闭上眼睛就想到?他,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鼻尖却像是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
已经很久没有人抱过她了,以前是日日都要抱的……等这孩子出生了,她就要为这孩子提供怀抱了,她是个母亲了,得为孩子遮风挡雨。
没有他在,她再也做不?成一个任性的孩子了。
静临眼睛忍得发疼,她心里恨死了段不?循。若是从没有人对她好过,她如?今也不?至于这般难受。
初五这日,有老乡给名?安送了一篓大闸蟹,晚上大伙聚在一起吃蟹赏桂。这蟹肥美,就连静临也吃了一点点,吃完就喝翠柳提前给她备好的桂花甜姜茶。
产期日近,她喝一点水就要更衣。翠柳要扶着?她回房,她连说不?用,“哪里就到?那种地步了?”
一个人扶着?廊柱走过穿堂,经过厢房时,隐约听到?里面有人低声谈话,是花昭和陆梦龙。
花昭声音透着?担忧,“……再有几天就生了,也不?能一直不?告诉她,再说,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啊。我总觉得,娘子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
陆梦龙沉默了一会?儿,“不?循其实托我给她带了话,我本来是要说的,哪想到?她竟然怀了不?循的遗腹子,这话就没法说了。”
“他怎么?说的?”
陆梦龙像是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诶呀陆梦龙,连我你都不?告诉么??快说!”
“他说……他说‘你告诉她,那些银子够她下半辈子花的了,我也算对得起她,从此再无牵挂’!”
“他、他怎么?能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