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桉更是受尽辱骂。
走在路上常有人跳出来指着鼻子骂他“没良心”“白眼狼”“亏大家还帮你老子办丧事,狼心狗肺的东西……”等等诸如此类的字眼。
陈桉沉默地听着。想起在图书角看到的名人语录,巴尔扎克说做了好事受到指责而仍坚持下去才是奋斗者的本色。他也始终觉得自己没错。
会吃人煤矿为什么不关?是失去亲人的教训还不够吗?
可没多久,现实又给了他沉重的一棒。
寒冬腊月,四岁的陈京京被村支书的小孙子推进水坑,白天只是流鼻涕,没想到半夜发高烧。烧得嘴唇乌紫发颤,吴庆梅赶紧抱着京京牵着儿子的手,焦急地去敲村长的门。
上一任村长入狱了,这一任是他的儿子。他看了眼母子三人,最后停在陈桉的脸上,无情地道:“摩托车坏了。”
吴庆梅哭求无门,噗通一声跪在村长脚前。那个瞬间,陈桉所有的硬骨也跟着碎在了地上。他二话不说背上陈京京往镇里跑。
天寒地冻,寸步难行,好在陈京京挺过了那个夜晚,高烧褪去后。陈桉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妈妈和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妹妹,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嚓得断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在冰冷的夜晚落下。
他低着头,任由泪水淌过脸颊,一滴一滴地砸在地,将地板染成深色。
“妈,我错了,我不该说的,我知道错了……”
吴庆梅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双眼却一片空洞,大吼道:“错什么!”
陈桉被吼得一愣,眼泪挂在睫毛上,怔怔地看着妈妈山一样的肩膀逐渐坍塌。
听着她悲戚地喃喃:“是太穷了,太穷了……”
从那之后,陈桉变得愈发沉默,同时也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
赚钱。
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
陈京京那时还小,这些事都是吴庆梅偶尔兴起讲给她听。说哥哥摔了好多次,背不动跪在地上爬也要往前爬,第二天凌晨才到诊所,她也是命大。
从有记忆起,村长侵吞了他们的宅基地,导致一家人无处可去,被迫住在漏风漏雨的土坯房里好几年。
陈桉因为爬上屋檐捡瓦修房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因此没能参加小升初,失去了读县一中的机会。
胳膊肘上像蜈蚣一样的疤痕也是在那时留下的。
她讨厌陈家岭,讨厌那里的所有人,包括一草一木。
“不给!”陈京京跳起来,怒目切齿:“就是不许给!”
因为生过一场大病,加上人老了,吴庆梅对很多事看淡。她去拉陈京京的衣摆,笑着说:“又没让你出钱。”
陈京京尖叫一声,甩开吴庆梅的手。吴庆梅因此没坐稳差点摔下去,好在陈桉眼疾手快扶住了。
“陈京京。”
哥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陈京京知道自己错了,吴庆梅前些年做了手术,一直有脑梗,一但摔跤后果不堪设想。
可她就是难受,难受得快要爆炸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京京……”陈桉走了过来,陈京京感受到沉稳有力的手掌压在了肩上,哥哥温柔的声音同时在头顶上响起。
像是顶住雾霭阴霾的天,抚平过去的一切苦难。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