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没出世的小外甥一条命,我母亲一条命,加上我这阿姐的半条命……你算算,你阿哥欠我们郑家多少?”
郑翔步步向前,贺敏敏步步后退。
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是这段感情里的受害者,理直气壮地要找郑翔讨回公道。可现在天地倒转,真正要无地自容的人变成了贺敏敏自己。
“姆妈死的那年,我正好高三。本来以我的成绩,考上交大复旦根本不成问题,但是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我怎么安心复习?最后只考了一个大专。”
郑翔咬牙切齿道,“大学三年,为了照顾阿姐,为了撑起这个家,我白天在学校上课,夜里去工地搬砖。同学问我怎么从来不去食堂吃饭,因为我要把饭菜票存起来,和别人换现金。我吃苦不要紧,阿姐的药不能断。这些年我们跑遍了上海各大医院,中医,西医……各种偏方,针灸,但凡有点希望,只要说可以治好她的病,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尝试。”
麻绳专挑细处断,船漏偏逢顶头风,郑翔为了照顾姐姐,不能出差,不能加夜班。虽然学历只是大专,在这个年代也足够金贵。
刚进入单位时候,上级也一度对他非常重视,想要提拔他做青年骨干。然而郑翔几次三番拒绝领导的好意。结果被当做是眼高于顶,不服管教的“刺头”,到现在工作将近十年,依然还是个普通科员,拿最基本的工资。
摘掉眼镜,双手捂住面孔,泪水从郑翔的指缝间留下,“你们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么?十二年了,阿姐的病情一点都没有转好,甚至越来越差。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要这么对待我们?”
那场巨大的灾难宛如从天而降的巨大牢笼,把郑家姐弟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没有出口,没有未来,没有半点希望。
郑翔说他姐姐已经疯了,郑小芳的身体回到了上海,灵魂却被留在了黑龙江。就如同《小芳》歌里唱的那样,她的记忆永远留在了送贺健回来的那个晚上,她梳着大辫子站在小河旁,等待她永远不会回来的情郎。
和他们姐弟两人经历的折磨、承受的苦楚比起来,贺敏敏又损失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赔偿你?”
贺敏敏不住地呜咽,想要去抓郑翔的手。
“赔偿?你赔偿得了么?”
郑翔一把拍开她的手,指着窗外道:“不如这样,你让你哥带着他的老婆小孩一起去跳黄浦江。你贺家欠我郑家三条人命,你就让他一家三口还好了。一命抵一命,公平得很啊!”
“不,不可以,不可以……”
贺敏敏不住摆手。
过去贺敏敏看电影最喜欢看的剧情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人受到折磨越多,越希望坏人下场凄惨,最好来个“满门抄斩”,以解心头之恨。
哪里会预料到当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诛九族”的对象!
她即便再不喜欢霸道的阿哥阿嫂,但他们始终是她的亲人。何况杰杰又何其无辜,他只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