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午摔了一壶茶?”章文昭打断厨娘,语气冷了下来。好啊,公主身边的事这么快就传到厨房了?传得可真是又快又远啊。
厨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哆哆嗦嗦不敢再答话。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章文昭现在有别的心思,不愿在厨房继续浪费时间。
“是,是,奴知错了。”
“继续做吧。”章文昭说罢便离开了厨房。
上一世没在意过,却不知公主府竟如此拮据。他还当宁远是喜吃素食,原来是吃不起。
不过仔细想来,此事也不意外。公主府靠皇家拨发的份例过活,份例少的就要自己想办法做些营生,否则长此下去,只怕府里连工人的工钱都要开不出了。
章文昭快步朝账房走去,他也不懂营生,上一世过得奢靡也是那些皇子有意支持,如今要靠他与宁远二人持家,照现在府中情况,宁远显然也不是个会持家的,此事还得费一番心思琢磨琢磨。
“呵……”章文昭苦笑,万没想到重来一次遇上的头一个大难题,竟然是如何赚钱!
“哦……”章文昭忽的想到了在书房时宁远那个客气的笑,他当时以为宁远是嫌弃他的玩笑无趣,难道,是在气他摔了茶壶?!这可真是……罢了罢了,他身上还有些“嫁妆”钱,明日便去买个新的赔给宁远。
不,他们要省着钱过日子,还是明日从章府顺两个茶壶回来吧,总归是他房里的东西,以后留在章府也是平白落灰。
就这么办!章文昭觉得自己的计划真是妙极了,除了茶壶,他留在章府的东西能用的可以全搬来公主府。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章文昭。
账房先生
进了账房的门,不大一间小屋,拢共放得下一张桌子,几座书架。桌子放在窗边,靠门一侧。此时昏黄落日的余光从开着的窗内照进来,勉强照亮那个仰靠在椅背上大张着嘴打鼾的中年男人,从章文昭的角度,只看见一双鼻孔、一排大牙、一撮朝天的山羊胡。
章文昭不由挑眉,倚在门边没有出声。
今天府里的下人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干活,怎么唯独这账房先生,仿佛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一般,竟还能如此心大,睡着了?!
这账房先生章文昭印象不深,上一世便不怎么见得到,很多时候他甚至都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上一世没有多想,如今回想,这事并不正常,更像是账房先生有意降低了自身的存在,让人忽略掉他。
那么目的呢?
他记得方才宁远的名单上所写,这账房先生是宁远从外面雇来的,不确定身家是否清白。
上一世这账房先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后来似乎再也没见过?他去了哪儿?
“啊……呜、呜马?”突然的哈欠打断了章文昭的思索,账房先生惺忪着眼坐起身来,他还张着嘴,勐然见门口站着章文昭,声音转个弯,听起来便分外滑稽。
“先生好眠。”章文昭不咸不淡暗讽一句。他暂且看不出此人的底细,自然不能像对待其他下人那般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驸马真是折煞老仆了。”账房先生忙起身相迎,“驸马是要看账本?还是支取银钱?银钱只怕不行,驸马昨日才来府中,但这个月的月例已经分配过了,驸马那份得等从下个月开始算。”
“不用,我随处走走。”章文昭改变了计划。原本是想要看账本的,不过现在他对账房先生起了疑便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如果这账目上有鬼,有他今日来的这一趟,账房先生必会想法子开始遮掩问题,他便可暗中观察此人的举动。
“哦……是了,驸马刚来府中必然不大熟悉,那……可要老仆为驸马引路?”
“不必了,先生接着睡吧。”
“不敢了、不敢了。”账房先生憨笑着,点头哈腰送走了章文昭。
章文昭之后当真随处走走,将他上一世印象不深的地方,印象不深的人,都看过一遍,确认像账房先生这般奇怪的人,只有这一个。否则若是府里都是这种人,那便麻烦了。
康平公主府是宁远及笄那年新修建的,章文昭还隐约记得当年宁远的及笄礼办得隆重,因而公主府相应地也建得气派。至于府中份例那是皇后定的,皇帝没有过问,才导致拮据的现状。
因着这种种原因,公主府内里不说,这座府邸本身还是很大的。章文昭这随处走走,竟走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还是宁远派了丫鬟来请,他才知道宁远已在饭桌前等他。
他快步前去饭厅,进门第一眼便瞧见安静坐着的宁远,与周围的暗潮汹涌都不相融,他是遗世独立的莲,任底下淤泥污垢,不改自身清洁。
“殿下……久等了。”章文昭净手后坐在宁远身边,想离他更近些,又不敢逾矩。
相反,宁远便没有那份顾忌,伸手夹菜,文昭碗中,眼中有隐约克制不住的小雀跃,是得逞后的雀跃。
有嘴甜的丫鬟在一旁连忙开口:“公主与驸马真是恩爱。”
虞朝有习俗,新婚头一天为心爱之人夹第一口菜。寻常是夫君夹菜给娘子,有往后日子再苦,也不会叫你饿肚子,往后日子越甜,还是会把最好的给你,这两重意思。
如今在章文昭这儿倒是反了过来。但本就是公主在养驸马,且宁远也是个男子,此举并无不妥。
只是这并非是非做不可的事,很多人都会忘记或略过这一茬,即便直接吃饭也很常见。所以章文昭怎会看不出此时宁远的举动暗藏情意,那得逞的雀跃便是为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