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抬头,杜九娘破天荒地冲她腼腆一笑。
沈朝盈也弯了下嘴角。
——
在万年县的何县丞带路下,樊承跟着崔瑄来到石子街,孟大娘的祖母受孙女的死打击太大,一病不起,被孟大娘的堂叔接去照顾,刚好维持了这间院子案发时的原状。
踏进孟大娘家,一股霉尘味扑面而来。
阿青提前将所有屋子都推门看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过来道:“爷,可以进。”
进了堂屋,从家中摆设来看,可以看出孟大娘是个极勤快的人,将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齐整,三个月过去,不过表面落了些灰尘罢了。
案发地点是在孟大娘的卧房,这里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了,地板上还留有当时查案的炭笔痕迹。
樊承一只手抵着鼻子,这里面的霉味更大了,总觉得还隐隐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和陶家安静的现场不同,孟大娘房间内桌椅倒的倒,歪的歪,从床架上已经洇透入木的血迹来看,现场可谓惨烈。
樊承忍不住问了句:“这么大动静,没惊动人?”
万年县衙役道:“柴阿婆是这里坊有名的稳婆,当晚正好给一户人家接生去了,其余周围没人听见什么动静。”
樊承联想到当时场面,面如菜色,结合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味道,阵阵呕欲上涌,来不及告罪就冲了出去,扶着墙根将今早吃的朝食吐得精光。
半晌带着歉意回来,讷讷立在一旁,崔瑄示意他将一些东西记录下来。
何县丞笑了笑:“樊录事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我们这等人却是见惯了这场面。”
扶风何氏乃是名门望族,八姓之一。即使是旁支,说出“我们这等人”之言,听者也是当笑话听,背地里一笑而过,嘿,还让不让旁人活了
不过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旁人”是崔瑄,崔瑄出自博陵崔氏,自然懒得恭维他。
崔瑄淡淡一笑:“年轻人,见识尚少,让何县丞见笑了。”随后亲自蹲身俯下去看床底可有遗漏线索。
何县丞哈哈笑道:“忘了忘了,小崔大人太过亲民,都忘了崔氏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
他神色轻松,一点也没有案子未破的紧迫,可见这万年县的压力不在他身上。
崔瑄看过屋内没什么新的发现,又走出堂屋,在天井下、东西厢房里翻阅起来。
厢房里杂物堆积,他的动作却是说不出的雍容温雅,仿佛下一秒就要吟诗一般。
何县丞看着人家宠辱不惊的模样,暗暗赞叹,不愧是博陵崔氏,自幼蒙受门庭祖训,受教于大儒钟隐先生,言行举止真是普通世家子弟没有的气势。
八姓是指韦谢崔宋,何曹沈姜八姓,是梁国最高贵、最兴盛的门第。数百年风云,历经几次乱世而不倒,朝堂已不是那个朝堂,八姓也随之更迭,但大体上,总还是这几家站在高处。
其中又以长安韦氏、豫章谢氏、博陵崔氏、广平宋氏四姓为首。
何县丞和长安县众人称呼崔瑄为“小崔”,并非因他年轻,而是因为他的父亲肃国公这位“大崔”简在帝心,名声权势滔天,以此区分。
按理说,崔瑄这样贵介公子,非走科举路子玩玩也行,证明一下自己的才学,博个好名声,实在不必辛苦做这劳什子县令,又累又不讨好,还得罪人。
偏这县令之职是他主动请来的,又事必躬亲,平日跟肃国公更是避嫌得很,也叫何县丞这种没什么出息靠家族恩荫混了个小官的旁支不解得很。
正走神中,就听得崔瑄忽然问:“孟大娘祖母的卧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