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上的道观就像一个独立于尘世之外的世界,仿佛与外界隔绝一般。尽管云京城内风云变幻,但这些都无法传进这片宁静的地方。宋旎欢在这里过着枯燥而规律的生活,她破碎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霜华话不多,做事非常勤快。相比之下,道观并不像谢家那样有严格的规矩和大量的事务需要处理。在这里,每天只需打水、劈柴、生火等简单的工作,以及参加早晚课即可。霜华太能干了,把活都抢了去,宋旎欢闲下来的时间就很多。观里常年云雾盘绕,她茫然地凝视着高高的藻井,横梁上彩绘的是尘世的俗事,苦厄憎恨皆为过往云烟,最后都成了仙。她想明白了很多事。为何当初纵使谢云霁许她正妻之位,她依然感到不安,为何谢云霁不辞而别,她会难过。原来皆是因为她的正妻之位、在谢家的尊荣,都是他人给予的。能给,就能收回。谢云霁不辞而别,是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么?不是的,只是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她都得在府中乖乖等他回来。所以她才会不安,才会难过。像飘忽无根的浮萍,没有赖以生存的倚仗。曾以为谢云霁的爱是她可以仰仗的,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他如今如何了呢,是否美妾在怀?频伽浮玉的话回荡在她的胸臆间——【你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他活色生香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宋旎欢低低叹了口气,对于频伽浮玉的示好,她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他祈福,望他顺遂安好。风渐大,吹得香炉里的香雾四散开来,宋旎欢将支着窗户的叉竿撤下,便瞥见了山门前的那一袭白衣。映衬着松风朗月,山门前的公子俊眉修目,笑容温文,正客气地与守门的小坤道攀谈着什么。他没有穿官服,仅着月白色直裰,腰间随意系着丝绦,还有……她曾赠予他的香囊。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谢云霁抬头看去,与宋旎欢四目相接时,他温柔一笑。她冷下脸来,将目光慌忙移开。香室内。谢云霁向坤道拱手一揖,“多谢小师父行方便,拙荆在此叨扰已久,这便将她接回。”大户人家的家眷犯了事的被罚在道观中清修祈福,到了日子被接回,这很常见。室内只剩他们二人,很静。他看了她片刻,“还生气?别气了,是我的错。”宋旎欢脸上是凉薄的神色,淡淡道:“夫君纳妾或者休妻,皆有缘由,任谁都说不出个不应该来,何错之有呢。只事已至此,我是福薄之人,在此幽居甚好,就不随夫君回谢府了。”谢云霁细细打量着她,她洗净铅华无任何妆容,乌黑的长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身淡青色粗布衣裙,整个人清淡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别有一番韵味。只是这脸色冷的很,好像先前与他的那些情意都是前尘往事了,谢云霁心里隐约有些凉意,上前一步牵她的手,“府里纳妾的事我知道了,可那些妾不是你给我纳的么?你生哪门子气?我还没与你生气擅作主张给我纳妾,你把我当什么了?”他先发制人,有些幽怨道:“竹栖馆可住不下三个如花美眷,红袖添香变成打擂台,你这是明摆着害我。”她抽回手不与他争辩,道:“请回吧。”“郡主……已经走了,回肃亲王以前的封地去了,圣上赐了她妙静仙师的尊号。”他道。宋旎欢冷漠的神情转为愕然,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她以为他们早就情根深种,她让了位置,他应该迎娶郡主才对,为什么没有娶她?为什么她会去当姑子去?谢云霁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找她眼眸深处对他可还有依恋,半晌,道:“因为我只爱你。”“跟你说过很多遍,为何不信我?”有些事,没必要告诉她。他重新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贴近他胸膛那个正在跳动的地方,“这里,只有你一人。”“三年多了,我对你的心,你当真不知道么?”她冷冷看着他,说了这么些花言巧语,不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这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她将手一寸寸地抽出来,“请回吧。”谢云霁俊美的面容有明显的震惊和不解,似乎没料到她竟能这样决绝。他伸手去揽她,却只触及到她的一片衣角。谢云霁向来不是纠缠的人,对宋旎欢的耐性却出奇的好,他好不容易将她夺取在身边,好不容易将他和她之间的人和事都打发掉,怎么可能就此放她在这荒郊野岭了此残生呢?一连多日,他都雷打不动地上玉泉山来。他知道她恼他。恼他他不怕,就怕她不怨不妒。之前以为宋旎欢为他纳妾是为搏一个贤惠的名声,为了这名声,能拱手把自己的丈夫相让。后来知道她自请上山去,他才明白,她这是在无声的反抗。她妒。世间要求女子为夫纳妾,简直是灭了人欲,当初他的母亲为父亲纳妾,为了让自己不难过,就刻意不去看那些妾室的容貌。想象落不到具体上,心痛就会少一些。谢云霁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望着她紧闭的窗,心中泛起细密的柔情。霜华将窗户的叉竿放下,一脸忧愁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已经连续好几日了,大公子都会在结束当值后上山来到道观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每次道观熄灭灯火时,那抹固执的剪影仍会留在山门外许久。霜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里,对坐在床边的宋旎欢轻声说道:“少夫人,大公子还在呢。”宋旎欢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霜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拿帕子掖了眼角,隔了半晌开口道:“让他回去吧,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了。”:()错撩后,我成了反派心头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