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司沅手心捂着盛有银耳羹的青瓷莲花盅壁,感觉凉快,“梅鹤卿已过弱冠有五,他迟迟不入仕,今个怎的又突然入宫与五哥谈起交易,他……只是为了寻个差事这么简单?”
景司忆摇头说:“不是,梅家忠义,他此举出于个人,用黑金的消息献诚,他以自己为交易品,愿意日后为我所用。”
“梅鹤卿知道五哥不会轻易信他,所以他才将黑金的事透露,以表诚意。”
“他懂人心,在梅家可谓是独树一帜,而我,更乐意相信以交易维持的关系,毕竟互利共赢。”
“那他同五哥要了什么作为交换?”景司沅想道。
“一条人命。”景司忆侧眸看景司沅,“他知道我缺钱,故此送了份大礼,诚意满满,只为换一人活命。”
“琉火?”景司沅只能猜是他。
“非也,相反他要琉火死。”景司忆说。
“温离!”景司忆惊道:“梅鹤卿要温离活着是为何?”
“他未说,不过我答应了。”梅鹤卿要温离活,他景司忆定然万分的成全,那是横在二人中间的活筹码。
“梅鹤卿此举实在诡异。”景司沅忽然想起驿站那夜,他同温离说过,他怀疑温离来过南晋,该不会真猜对了,只是对方不是景夙而是梅鹤卿!温离认识梅鹤卿!
景司忆欲要开口,发现景司沅脸色不对,似是回忆什么着惊般,他不免担心地问;“阿沅你怎么了?”
景司沅看向景司忆,还未回过神般,表情讷讷地问:“五哥,你说,梅鹤卿自知摄政王知晓黑金的事,我们景氏无论怎样都不会放过金家,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拿来与你做这交易?五哥为何又应下了?”
“这才是我夸梅鹤卿懂人心的地方。”景司忆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凉透的茶水滋润了喉,说:“季家与金家勾结,我此次意在治罪金家,为何?因为金家行商,富甲一方,宫中的锦罗绸缎宝瓶玉器,皆是与金铭采办,撇开上下参与的一干人,单是他从中便不知捞了多少油水,好大一笔生意,若是只因金家倒台便失了生财之道实在可惜,他手上店铺千万,落在我手中岂不妙哉。”
“所以梅鹤卿是要五哥拿住金家的财,以免错失进了摄政王的袖口中,这才是黑金案里最有价值的信息,五哥可以用金家的钱和铺子补充国库,这样国库便多了一条资金来源,五哥也能继续实行新制了。”景司沅说着,不禁心头生出寒意,“梅鹤卿心思缜密手段了得,这可算是个长远的法子。”
“其实路上琉火杀的那四人亦是梅鹤卿的意思。”表象上是与景夙合谋,实际背后藏的最深的是梅鹤卿,因此景司忆才觉得,这是变相与景夙合作。
景司沅思想停滞了片刻,差点儿就抑制不住激动一掌拍在案上,豁然开朗道:“我说摄政王怎会让琉火去杀这几人,说不通,这不是明摆着要和京四家撕破脸皮,原来是梅鹤卿的主意!他是要京四家将矛头指向摄政王。”
这浮于表面的一切仿佛是摄政王一手编织的陷阱,用来捕猎不知何时已然变成稚兔的京四家,金家首当其冲,事实上是梅鹤卿在用摄政王的手除掉金家,而五哥只需端坐高殿,便是最终的获利者。
“五哥,梅鹤卿是把双刃,控制不好反受其害。”景司沅想想便后怕,景氏他都敢算计于心,这次是摄政王,下一次呢?
景司忆自然明白,但他眼下需要用梅鹤卿,此次只算剑露锋芒,“梅鹤琅已经手握三十万铁骑,梅老告老后却未显露出要离京回乡的意图,便是心如明镜,他以全家性命做质,以表对景氏的忠心赤胆,他不会反,梅鹤卿比我更了解他的祖父,他亦不会,更何况他将心机手段展现在帝皇面前,只为救温离一命,说明温离于他非同一般,此棋子是险棋亦是好棋,能用。”
“五哥想的比我多的多,五哥说能用便能用。”景司沅点头说,对梅鹤卿还是尚有余悸。
他低头看着二字,说;“也不知这黑金卖给武朝能赚多少,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景司忆立起手腕托着下巴,不疾不徐地说:“不多,去了人力物力还有七成利润,足够了。”
“七成!武朝大手笔呀,丢了委实可惜。”景司沅半开玩笑地说。
“嗯,既然是大手笔自然丢不得,武朝君主不久前修书一封送来想同我商量黑金买卖,他说,他知晓我派人去江灵暗查黑金案,他不在乎卖家是谁,只要肯卖,他便肯买。”景司忆说:“他修书表诚意,给我七成利润,并承诺一日不攻下鄂城一日不与南晋开战,阿沅觉得如何?”
景司沅闻言先是一惊,藏不住笑了,咧嘴道:“行啊,妥!咱缺钱就是不缺黑金,卖他便是,只是这武朝皇帝表面一套,背地里还不知哪一套,还是要防着点。”
“我明日便修书回他。”景司忆说。
他拿到信后便与梅鹤卿商酌,认为攘外必先安内,眼下不宜开战。
“你小子算计到摄政王头上,还敢在你祖父跟前挑明了说,你是仗着我一把老骨头打不动你了是不是?”梅长仁听了梅鹤卿的话,摆出一副欲要捡榕树底下的枯木烂枝揍自己孙儿一顿,奈何人老身子骨不争气只能多骂几句的愁容。
梅鹤卿端坐,从容淡定地说:“老爷子息怒,为臣私计则狂,为陛下国计则忠矣[1],皇上虽年纪尚轻,但心智成熟,能够理解臣子为君分忧的赤子心,定然不会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