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第三天,吴念接到了张兰的电话,约在了吴世明生前最爱去的一家静吧。“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张兰先开口,眼神里满是疲惫。吴念没接话,只是抬眼一瞥,又很快移开眼神。张兰朝服务员摆了摆手点了一杯酒,又接着说“你应该来见我一面的。”她重复着开场白,在等吴念回话。可吴念兴致缺缺,并没有什么耐心,她今天来,只是因为为数不多的不甘心。调好的酒刚摆上来,张兰就喝掉了小半杯,她今天很累,情绪也不是很好。直到她第二次去碰酒杯的时候,吴念才压住杯脚“张阿姨,不妨有话直说。”“周礼之前来找过我。”“他与我无关!”吴念不在乎周礼插手她的事,在这一刻她并不想谈及其他人。张兰撤回手沉默了片刻,从包里掏出一个灰色的文件袋,放在吴念面前说“吴世明留给你的,早就想给你,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放心,我没打开”张兰又补充了一句。吴念听后蓦地一笑“我一直相信你的职业素养!”话里的讽刺意味十足。优秀的职业素养是张兰的招牌,却在此刻变得可笑。张兰仰头喝完了剩余的酒,酒味很冲,她皱着眉咽下后接话“我得避嫌。”“既然避嫌,就不该见我,更不该帮他的忙。”“我不是帮他,是亏欠你。”张兰这句话像是染了醉意,嘴角挂着自嘲的浅笑。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并不能有效缓解吴世明的病态情绪,因为他不仅仅只是焦虑抑郁,还有难以控制得自我臆想和真假参半的认知缺陷张兰是吴念第一个求助的人!也是唯一求助的人!那时的吴念,比现在的眼前人更鲜活一些。可她做不到把一个看着与常人无异的人送进警局或是精神病院,更何况她和吴世明的妈妈是多年好友。也就是那个时候,吴世明私下约了她,顺便带来了一个人,一个在工商局上班的小领导,可对于张兰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筹备的私人工作室很快就开业了于是她不再给吴念回应,哪怕亲眼看到吴念身上的伤,她最多也只会说一句“离他远一点。”吴念听到“亏欠”二字笑出声,这两个字仿佛像是“你好”那样简单,她笑着问“后悔吗?”“没意义的,吴念…”“如果重来,你会帮帮我吗?”她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唯一的机会!哪怕张兰说好话哄骗她,她也能做到将过去连根拔起。得理不饶人之下,是执拗的自我怀疑以及不甘的试探,决绝而痛苦。张兰并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回答道“不会,人性就是这样,错了就是错了。”吴念眼尾渐渐发红,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走了文件袋“那我,祝你好运!”张兰拉住她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联系我。”吴念甩开她“我不是你的病人!不会需要你,况且,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你并不合格!”说完头也不回得离开了。留在座位上的张兰又叫了几杯酒,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拿着酒杯的手终究是抖了抖。歌一首接一首,张兰一直坐到了酒吧下班,她踉跄着脚步往外走,走到路边扶着一棵树呕吐,黑色的高跟鞋粘上了污秽,张兰脱掉了那双鞋,赤脚坐在路边吴念说得对,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并不合格!甚至作为一名有女儿的母亲,她错得离谱!那时她问过吴世明“为什么不直接给吴念?”吴世明笑着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或许会需要你。”他希望张兰可以帮吴念走出来,也在最后一刻,给了张兰弥补的机会。她也曾问“你信我?”“之前也是不信的,可你把盈利的工作室关了,想来也是想通了,你比我幸运,能回头。”至于周礼去找张兰,是因为他让何盛找人查了吴世明小区里面的监控,发现在吴世明住院到自杀这一段时间里,只有张兰多次去了吴世明家里。所以他直接去了张兰办公室,那时张兰一脸沉稳,像是并不惊讶。她坐在办公桌前笑道“你倒是来的挺快,吴世明说得没错,你这个人,不请自来!阴魂不散!”吴世明早就想到了,周礼会比吴念更在乎那些东西,吴念可以允许它们从此再不见天日,周礼不会,他要亲手毁掉那些吴念的噩梦。周礼微皱着眉,站在桌前问“有一点我想不通,他连亲妈都不信,怎么会信你?”“他不是信我,只是能付出代价的只有我!”吴世明不可能让自己的母亲牵扯其中,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算得上是惩罚了。“东西呢?”周礼冷声问。“他只让我处理了摄像头”张兰坦白,这种事,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可周礼显然是不信的,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点了一支烟,一只脚踩在了面前的茶几桌上,毫无规矩。,!“你以为我会信你?”张兰并不在乎,说白了她早就无所谓了“你要找的东西不在我这里,信不信由你。”烟灰掉落在地上,足足自燃了半根,周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他有一种感觉,张兰没撒谎,东西真的不在她这里,或许吴世明早就销毁了,不然不会只处理摄像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张兰见他不再说话,开始下逐客令“没事可以离开了,别影响我的工作。”周礼踩灭烟头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笔夹在指间转“你当初如果也这么敬业就好了吴念或许就不会那么惨了。”张兰道貌岸然的样子让他厌恶极了。“你当真以为,我允许你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是你的能耐?”张兰并不在周礼面前示弱,哪怕自己有错,她也不想在周礼面前认。““阿~你想说,是你良心发现,要接受审判?”他一脸顽劣,半分不让,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笔被他丢在了桌面上,滚啊滚,最后掉了下去他的眼神压迫性十足,张兰的脸色却没变“够了,周礼,再无理取闹我就喊保安了。”办公室安静了几秒,一阵浅浅的笑声从周礼喉咙里溢出,他笑完才开始说话“吴世明这几年对吴念实施的暴力和侵犯行为,属于违法!他可是吴念的亲叔叔!罪加一等!”周礼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话语间传来“咚~咚~”的闷响“你瞒而不报,同样可恶!吴念那个时候还是未成年!”他的双手握成拳,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克制显得有些狰狞。“我无理取闹?分明是你们自作孽!不可活!”话终于说完,周礼怒极反笑,像个迟来的讨伐者。现实就这样被剥了皮,血淋淋的丢在了张兰面前。那天,她终究还是失了态,坐在座位上呢喃自语“我也想帮她的,可是后来,来不及了”周礼目的达到便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他没兴趣听她忏悔,转身离开了。:()年少时的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