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突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太子的作壁上观,裴林的引而不发,赵延勋微妙的考核组合,宋睿辰的不战而胜…
丝丝缕缕,一发不可收拾,端倪成串,真相终究浮出水面。
除非,太子默许了裴林的牺牲,换取我和宋睿辰的留存。他又与宋睿辰不对付,那么他此番苦心,竟是为我?
我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得捂住了嘴,身体不可抑制地战栗。甚至,他警告宋睿辰却不伤他,只是为了不与我决裂,可我,又有什么资本与他反目?
我不过是卑劣的顶替者,欺上瞒下,瞒天过海的无关紧要的棋子,哪怕恨他入骨,也得为他所用,出生入死不足惜。如何值得太子苦心经营只为不伤及我的情绪?如果事实如此,我何以为报?我何德何能啊!
目视着太子与裴林低语着走远,我抱着自欺欺人的侥幸,小心翼翼地向宋睿辰靠过去,轻声细语“你说,太子是不是…”
“是。”未待我说完,宋睿辰的答案已然毋庸。
猜测是一回事,得到验证是另一回事。当真相昭然若揭,我终于力不从心,筋疲力尽。
宋睿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软下去的我,眉眼不忍。
“这是好事,足证,他待你不虚。”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艰涩。
“他在我身上押了这么重的筹码,是恩赐,亦是威压,如果我令他失望,恐怕反噬。”
他哑然失笑道。
“你思虑过于长远了,福兮祸所伏出自哪里,是福是祸,都是后话了。你要做的,是现在,草船借箭。”
我思觉有理,起身站定,略一点头,目露坚毅。
“言之有理。那么,好久不见。”
宋睿辰生生怔住,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久不见,她说好久不见。波澜不惊的好久不见。是啊,曾以为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曾以为是擦肩而过从此陌路了,曾以为是两败俱伤势不两立了,曾以为是乾坤已定鱼死网破了…
可是现在她一如初见地利落蹁跹站在我目前,言笑晏晏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不过她再也不会是那个无所着落的弱女子,她现以刀为语,用钟离刀,恣肆勾勒出了她野心勃勃的模样。
太子为倚仗,她可全无顾忌凭栏眺望。我们心知肚明却笑而不语,不久的将来,她能堂堂正正,不加遮掩地自报家门—幸会,在下苏钟离。他释然般耸了耸肩,眉目舒展“好久不见。”
她眯眼成线,笑意浅浅,竟显出少有的娇俏。宋睿辰呆了片刻,悄然慨叹—这才是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姿容啊,可是多舛命格催人成熟,催人狠意。但是谁又规定一个年纪只能有一种风貌呢?她如此这般,哪里又比脂粉生香的高门深府的弱柳扶风的小姐不幸呢?
想象铺将开去,浓墨重彩,大开大合。她即将纵马疾驰在国之边疆,拂面的是塞外最凛冽的长风,当敌军压境,杀意应声脱鞘,刀过风起,风过有痕。刀指敌处,无人不闻风丧胆,刀光血尽,她不让须眉。
命运以痛吻她,她却报之以刀歌。她身上流淌的异族血脉,会和着风声因觉醒而沸腾吗?她不桀的骨骼,应当铮铮绽放在飞沙走石的战线前。
一念及此,宋睿辰低低地笑了。
我看他思量许久蓦然笑了,不明所以道。
“想什么呢?神神道道的。”
他抬眸看我,笑意逐渐扩大。
“笑他们杀不死我们,我们还有路可走。”
我闻言温和一笑。
“睿辰你何时变得文绉绉的?”
宋睿辰抿嘴垂眼。
“你走之后。”
我猝不及防地愣住,苦涩上涌。
“抱歉,你一个人,应该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