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敏感地觉察到气氛低沉,气压过低,于是活络而和蔼地向着僧侣施舍一笑。
“各位,在下得了萧小姐的盛情相邀,万分的荣幸。你们啊,都散了吧。在下会向上头请示,批一笔修缮寺庙的款下来。等这庙宇焕然一新,你们这香火,保准愈烧愈旺!”
众人面色复杂地回眸望向这个几刻之前面无表情地残杀方丈的恶魔,却无可奈何,面上还得是感激涕零的神色。这口气,他们咽不下,但是,他们得了萧遥眼底的保证,这个人,终究会被以牙还牙,跑不掉的。
众人步履低落地走出随遇堂,堂里顷刻空荡荡的,惟萧遥不卑不亢地长身鹤立,眼底是磨不灭的微光。
沈观单手引道,面上笑意浅浅。
“萧小姐,请了。”
萧遥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还是提起衣衫,果断地跨过了低矮的门槛。
这一跨步,便是复又堕入世俗。
风铃长响,穿廊盈耳,极目远眺,断眉山青,延河倒流,山色正当时,青翠而日久弥新。苍茫的天色将晚不晚,面北的街道却已然隐隐约约亮起几盏并不算亮的灯,弯弯绕绕,描摹出模糊的线条。
萧遥一身不吭地驻足远望,风荡起她虚空的衣袍,她恍然不觉,直至身上冰寒。
她忘情地细细将景物刻写进记忆,如痴如醉地惦念每一寸贺县山河,半晌方道。
“走吧,夜长梦多,沈大人也是受人之托,怠慢不起的人物。”
沈观眉眼一弯,面上堆砌虚假的陪笑,忙道。
“萧小姐解意,在下以为,若是与萧小姐是友非敌,兴许能做一做朋友。”
萧遥却不着痕迹地垂下头,掩埋一抹陡然降温的冷笑,俄而平复如初。
她微微笑着迈步,拜别众位依依不舍且牵肠挂肚,情同手足的同门,深藏心绪,就此离山寺远去,孑然一身。
她没有回头,哪怕一触即走的一眼回眸。
死里逃生的众人久久徘徊在高台,高处冷意浸透衣衫,僧袍御不住寒,却无人在意。
一位年幼的小僧面色极白,稚气未脱,素净的僧衣被风吹的簌簌而起,平地微澜,浅浅荡开。
他端正的五官因了困惑皱成一团,柔和的眉眼写满了茫然,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年长者的衣袍,弱弱发问。
“师兄,萧遥姐姐要往哪去啊?”
被唤及的师兄一顿惶然,继而神色悲恸,却在望向问话者的一刻,收住了悲意,不动声色道。
“萧师姐她。”
他哽咽般一顿,浑身散发着清冷而温润的佛性,泪被风吹散,再寻不到踪迹。
“她望黑暗里去了。”
话落,前方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转身子,肃穆而敬重地望向答话者,檐角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