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面对任何一个人,而是对着一盏孤独灯,银釭高照,点灯如豆,剪出薄薄一个身影,因来匆忙,身上披着件出炉银软春衫。
出炉银,那是种极其微妙颜色,银水烧出炉彩色,被高温灼烧软白里夹带着一缕淡淡粉色,浅白红,自银水里洗出淡红,清而不寡,像美人肌,柔软又亲切,却不可太过狎昵。
施少连要送客,张圆泪已先下:“我非妹妹不娶,明日再来和妹妹赔罪,也求妹妹不要退婚”
人已远去,甜酿默默转身,去扶施老夫人:“祖母,我扶您回房歇息。”
施老夫人拍拍她手:“你方才那些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墙,总会有人知道,总得先说些什么”甜酿答道,“因我事,让祖母操心受累,我一万个不安心。”
她服侍净面浣手,卸下钗环,等施老夫人安稳睡下,才落下帘子,换了圆荷值守,自己回绣阁去。
出来见施少连在外头游廊下站着。
这是暖春夜,风是暖绵绵,湿润草木青涩气息,虫鸣,星光和紫色天幕。
“嫁他,就那么好吗?”他抬头看着月色,淡淡问她,“就值得妹妹这样用心良苦。”
“总要嫁不是吗?”她也微笑,搓搓手,衣裳和月色融为一体。
张夫人母子两人出了施府,门外有家人等候,见张夫人神色木然,张圆失神落魄,召唤母子两人上车。
张夫人被这一顿闹生气全无,只觉无地自容,又觉得有些地方有些奇怪,张圆怪自己母亲无理取闹:“明儿再来给老夫人赔礼道歉吧。”
第二日一早,甜酿向施老夫人请愿,要去庙里小住数日:“想找个清静些山寺散散心,隔几日就回来,祖母就应了我吧。”
施老夫人道:“张家再来”
“就请祖母做主,看着办吧,能在祖母多待几年,最好不过。”
该有敲打不可少,免得嫁过去后再吃苦头,也必得杀杀张夫人气焰。
甜酿在绣阁收拾衣物,昨夜苗儿和她同睡,知道张夫人匆匆来,又匆匆去,再看甜酿回来倒头就睡,这会终于忍不住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要去庙里住?”
甜酿摇摇头:“也没什么。”
她带走两个新婢女,把宝月留下:“你在府里好生待着,把书箱里书都拿出来好好晒一晒,太阳落山收回来。”
张家请了族里尊老来施家说话,又带了不少礼,连张远舟都亲自上门来致歉,施老夫人冷了几日才转圜,张圆不见甜酿,只说二小姐不在家,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好不容易私下找到宝月,听说是甜酿去了寺庙里小住。
甜酿也没打算避他,见了来人:“圆哥哥这几日可好?”
他黯然点点头,声音嘶哑:“我只怕妹妹不好。”
她给他斟茶:“我很好,只是在家住烦了,出来散散心。”
他坐了半晌,说了好一会话,甜酿撑着头颅,懒懒不说话,两人去后林走走。
“母亲行事鲁莽,我亦未曾料到,这几日家里人也劝了许多,母亲也知愧,恨不得亲自向妹妹道歉,妹妹这回就原谅她吧。”
“甜酿对夫人,心中向来敬重,从来未怪过。只是经此一事,彼此心中有了芥蒂,以后再如何修补,也是有了隔阂。”她叹气。
“我会好好护着你,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我心始终是向着妹妹。”张圆看着她,“明年秋闱,我要专心念书父亲有座小宅子,我去看过,略简略些,但很清幽,离府学很近,我和家里说,成婚后我们搬去住好不好。”
“可以吗?”她笑盈盈,“这样似乎不太好?”
“可以,我有办法。”他握住她手。
她欣喜点头,目光盈盈看着他,抓住他袖子,青涩少年郎,眼泪像水一样澄净,唇像桃花瓣一样柔和,她伸手,微凉手指轻轻触上他唇瓣,轻声道:“圆哥哥。”
桃花正艳,杏花初放,风熏草暖,他慢慢俯低身体,只有经过磋磨感情才愈加浓烈,她柔柔攀着他肩膀,将柳腰搦在他手下:“情郎哥哥。”
他第一次初尝唇脂滋味,是一种芬芳又清淡香,回味无穷,那香甜之后,是柔软甜蜜唇,温热滑腻舌,颤颤巍巍在他唇齿间,需要他怜爱。
汹涌浪潮无法抑制,肆意拍动身体,最后都化作舌尖一点闪亮银线,来回勾勒着彼此唇齿模样。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要快点把你娶回家。”
有一双单薄眼在杏林一晃而过,停在外头马车缓缓启动,蹄声粼粼,敲在湿润青石板地上,一声声,一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