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欲雪从来冷冷清清的,真如高岭之花一样高不可攀。路越见不得他如此无助悲伤的神情,轻柔地安慰:“师尊,还有我。”李欲雪终于将目光从阿年身上挪到路越身上,但很快移开了,又看阿年。李欲雪总是这样,仿佛阿年才是他徒弟一般,能对着阿年看一下午。看自己时,从来点一下,马上移开目光,仿佛他脸上长了什么碍眼的东西,脏了他的眼睛一般。不过这时候,路越不会计较这蜻蜓点水般的一眼,他试图将阿年从他怀里抱出来。“师尊,阿年不能这样。”李欲雪非常听话地松了手,目光随着路越的动作移动。路越心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完成任务回归自己的世界,师尊会不会也这样伤心,如果他肯这样伤心,他一定很开心。路越刚刚将阿年抱到自己怀里,突然身上一沉。生平第一次。他的师尊抱住了这个记不起名字的小徒弟。有生之年,路越都没想过李欲雪会主动抱他。中间压着冰凉凉的阿年,李欲雪身上温度不比阿年高多少,也不知在这里傻坐了多久。路越一只手将阿年从怀里拉了下来,另一只手绕过李欲雪背后,加深了这个拥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的师尊,李欲雪。阿年死得其所。那一次短暂的拥抱,像一次正式的和解。路越这才知道,原来李欲雪也可以像个活生生的人。他却愿意和自己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练剑……路越觉得他的春天要来了。但李欲雪是冰雪玉人,春天来临之前,冬天先来了。师兄们全都出师下山了,难得相聚一次。为了迎接师兄们,李欲雪和路越一直忙到半夜,两人还忙得特开心。李欲雪比平时更像个能吐气的活人了,竟然亲自给包了十二个汤圆,少一个不行,多一个不肯包。路越跟着他一起包,一边笑他:“师兄们要是知道师尊亲手给包汤圆,一定开心极了。法术都不许用,可累坏我了。”李欲雪便走到他旁边,看了看他包的汤圆,道:“你的也很好。”路越看着他笑。李欲雪只好走开,看了一圈,忽然想到一件事:“还有酒,挖来!”路越眉头一挑,没想到李欲雪是会藏酒的人。李欲雪在平时最爱的那颗长青树下挖出了几坛子老酒来,路越心里酸酸的:“师尊藏了多久的酒,现在才舍得拿出来喝。”李欲雪侧头扫了他一眼,道:“允你先喝一口。”路越这才欢心一笑,作揖道:“多谢师尊。”李欲雪被路越装模作样的作揖逗笑了。冰雪融化,仿佛春风拂面。他打开一坛子酒,拎到路越面前。路越早就凑过来,不等他放手,就着他手里的大坛子一起拽了过来,拎了起来,气吞山河地喝了一小口……李欲雪又微微勾了嘴角,笑起来。冷冷清清的人,本就好看,笑起来更惹人心动,何况那人是李欲雪。路越放下酒坛,想哄他也喝一口,凑到他面前,带着一口老酒醇香,道:“师尊,美得很,你也来一口?”李欲雪偏过头:“我不喝。”路越坐在旁边看着李欲雪封老酒,此刻看他师尊,如雾里看水,梦里看花,美得很。他便不由自主地拉了拉他,道:“师尊不陪我喝酒,陪我坐总行吧?”李欲雪没说话,依着路越拽他,就地坐下了,靠在同一颗大树上,和路越并排坐着。路越心中一动,道:“师尊洁癖没那么严重嘛,还有得救。”李欲雪看了路越一眼,没说话,靠在树上,仰头看天,看得很认真。路越侧头看他:“师尊在看星象?”“嗯。”“那师尊能告诉弟子,看到了什么吗?”李欲雪淡淡道:“星象不是一成不变。现在看到的未来,不作数,你无需知道。”末了又补充道,“要是能知道关键点,一切都迎刃而解。”路越只是随口问问,本就知道李欲雪不会说,他竟然认真起来,好像探讨什么大事一样。从前觉得李欲雪只是冰冷,相处久了,发现他不只是冰冷,冰冷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李欲雪比他藏的老酒要香醇,越看越香。路越心有所感:“师尊见到师兄们总是很开心。”“你也一样。”“嗯?”路越歪了一下脑袋。李欲雪安静地坐在旁边,微微仰着头看天,隔了老半天,才重复了一遍:“你在我也开心。”或许是那一口老酒给的香气,或许是这一句话给的勇气,路越看李欲雪,越看越像一坛醇香的老酒,脑袋一热,右腿一翻,跨跪了过去,将李欲雪看天的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