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见那长公主同大司空结了亲,示好来的?”
“也不一定,毕竟我大齐绵延三百载,纵是如今式微,然吾等立身之地还叫作齐地,举止依旧是大齐的礼仪,我们也世代皆为齐人,便是天命依旧在齐!”
“这话也在理,战乱多少年了,纵是把这地切得四分五裂,然城楼上插的还是“齐”字王旗,御座上坐着的还是齐天子、隋家人。”
“关键这御座从长安挪到洛阳,非隋家天子自愿,是……”
“天马!”人群中,不知何人发出一声惊叹,将讨论的话头拐了个弯。
“毛细皮薄,奔而生汗,汗在脖颈,赤红如血。”有人附和。
“瞧见了!瞧见了!”更多的人呼叫起来。
“是汗血马!”
确如他们所言,策马走在最前头的少年将军,在阊阖门前执缰下马,依礼跪身,却是眉眼桀骜,话语清淡,“臣受家兄所托,以此四百天马为聘,见呈陛下与长公主。”
当年是外邦异族送女和亲,进献天马;如今是臣下尚主,一样天马为聘。
盛夏的晌午,日光耀眼如火,给人一种皇朝依旧鼎盛的错觉。
社稷安定,君贵臣恭。
而今日,更让人意外的是,天子竟然将这份厚礼全数赠给了长公主添妆之用,便是又回到大司空手中。
可谓君臣和睦,同心一体。
四百天马上了铜驼街,百姓欢呼之声愈重,处处喧腾鼎沸,喜气洋洋。只是原本整齐的队伍却晃动起来,臣奴惊恐,花车倾斜,公主跌撞在车壁,容色尽失。
从天而降的刺客持着明晃晃的刀,直逼新妇轿辇。
所幸护卫花车的八十禁军都是天子身边虎贲军,兼之迎亲的新郎胞弟,骁勇镇定,从容指挥,不过小半时辰,便制服了刺客。
蔺黍办事利落,趁着太医令给公主验伤的功夫,审清刺客身份,前来回话。
“殿下,刺客受不住酷刑已然招供,乃冀州邺城人士。”
冀州邺城。
如今坐镇冀州的乃远亭侯卫泰,拥兵二十万,是厉帝廿十年割据一方的诸侯,眼下正同蔺稷在豫州争夺鹳流湖。
这显然是接到了天子接走胞姐的消息,趁着这一日送亲时辰,来切断天家同蔺氏的联姻。
“殿下除了头疼,还有何处不适?”闻讯赶来的中贵人瞥了眼车外的将军,低声问道。
隋棠惊魂未定,捂着昏胀的脑门,“眼睛仿佛……”
眼睛不疼,但模糊不清。
她用力晃了一下脑袋,隐约见得外头拱手而立的少年将军。他穿一身玄色铠甲,腰间佩挂金色弯刀。在他身后,他的坐骑,一匹枣红色的天马,再后面有侍者高捧的金灿灿的五谷,还有开道的云旗白茫如雪,旌旗有赤棕黄绿黑五种颜色,还有,还有……
隋棠闭眼又睁眼,目光垂下来,看见自己身上袍服,以朱玄两色为内衬,下摆再采十二色,乃黄、红、橙、绿、青、紫、黑……
黑,黑色。
隋棠攥在袖摆的双手掌心濡湿。
有一个瞬间,她除了黑色,几乎再不见其他色彩。
“殿下——”中贵人再度唤她。
隋棠努力睁开眼睛,片刻,慢慢看见眼前躬腰候话的人,看清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