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了?”崔芳眼见茶水洒出大半,恐隋棠衣袖不慎沾湿,以目示意婢子赶紧收拾,自己正预备再奉一盏。
“无事,搁着吧。”隋棠嫌弃地瞥过头去。
别的茶都是苦后回甘,先苦后甜,这莫名其妙的茶!
怎会有人爱喝的?
政事堂中诸将论军务,已至尾稍。蔺稷站在窗前沉思,廊下人与景便这般映入眼眸,一览无余。
“今日还有几处事务?”他眺望喜怒形于色的公主,脱口问道。
“还有一项,事关纳贤令。”
回话的是尚书令姜灏,其人出生襄阳大族,世代皆为齐臣,乃襄阳世家之首领。今岁刚过不惑,玉面星眸,神姿秀骨。因执掌尚书台,任尚书令一职,为世人敬称“姜令君”。而当日迁天子于洛阳之策,便是他向蔺稷提出的。
“司空仲春时节发出的纳贤令,于六月结束时,各处推举而来的贤者共四十四人。其中十八人乃刺客已经清除,剩余二十六人中,有以下二十二人下官已经录用,拟用于九卿各部。”姜灏从长案捡起一册卷宗,继续道,“剩得四人,乃大才者,只是德行处,还需考究,需得司空面见定夺。这会人都在外头候着,尤其是汝南钱斌乃本次才学头等者,司空可要见见?”
“拟用者直接上任即可,这等事令君安排,我放心。”蔺稷转身过来没接卷宗,只握了握姜灏肩膀,“至于剩余四人,这厢我才回来,有些累了。令君另选时辰,我们一起看看。”
“今日就到这处,除执金吾外,散了吧。”
诸人拱手离去,蔺稷示意蔺黍候他片刻,自己径直拐去到东廊下。
“殿下寻臣有事?”蔺稷扫过石桌上的茶水,斟了一杯。
“司空大人分明说,孤有事寻崔掌事便可。但孤才有所需,便是行不通的。孤是有事,就不知司空大人所言到底算不算数!”隋棠前后等了大近一个时辰,心中多有恼怒。
蔺稷轻嗅香茗,抬眸看她一张俏生生的面庞,“是臣的不是,离开长泽堂后未及时给他们指令。这厢又让殿下遭了阻拦。”
他扬手唤来政事堂的长史,“今个政事堂是何人守卫?殿下也敢拦!”
“不与他们相干,他们奉命行事,你不必罚他们,”隋棠站起身来,懊恼自己生怒却连累旁人,话语逐渐低去,“孤也不是什么急事。”
“谁说臣要罚他们了?”蔺稷饮了口茶,笑道,“他们军旅出身,坚守军纪,不畏强权,理该褒奖。臣都说了,这厢累殿下久等,全是臣的过错。纵是要罚,也该罚臣。”
隋棠一时哑言,觉得他的话又对又膈应,但又不知何处膈应自己。僵了一会,也懒得纠结,只开口道,“孤想回宫看望母后。”
蔺稷颔首,“臣尚有俗务在身,这会无法陪伴殿下,让崔芳护殿下前往,如何?”
隋棠没想到蔺稷这么爽快,顿时笑意朗然,“自然好。”
蔺稷搁下茶盏,侧身来到隋棠边上,抬起了一只手。
这日他穿一身广袖交领三重袍,臂膀抬起,袖摆便整齐垂落,在风中静静摆动。隋棠才抬步顷身,手便触到他袖摆。
光洁绵软的衣料,舒展有力的臂膀,明明累她晃了一下,却瞬间扶稳了她。若她不曾眼盲,便能看到是一个半圈入怀的姿势,宽阔安全。
然这会,蔺稷只是隔衣帛握上隋棠手腕,恭敬道,“臣给殿下引路。”
*
府门外,青年目送马车远去,直到车身拐弯不见踪影,方回来政事堂。
“阿兄留我何事?我且赶着去鹳流湖。”蔺黍拨玩沙盘图上的旗帜,弹指将一枚代表卫泰的白色旗帜推到,“我闻鹳流湖处,我军略占上风,这会当趁热打铁,您怎会挑这个时辰回来?”
蔺黍今早闻蔺稷回府,初时只当城防错报,直待早膳时得主簿传话来政事堂论政,方确定他回来了。
然如他所言,蔺稷同卫泰争夺鹳流湖正处白日化阶段。鹳流湖是南伐的必经之路,若是夺下此地,除了可以打通要塞,更是可以将这处作为日后南伐的后勤粮草储备地。
大齐十三州,以金江划分南北,北有九州,南存四州。自肃帝三年烽火戏诸侯放权宦官后,大小诸侯纷纷圈地为王,至今已经分裂近六十年。
蔺氏原算不得世家豪族,乃这洛阳贩马的一商贾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