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雅衣阁,沐浴在同一片天光下,又大手牵着小手,并肩而行地在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漫步。
苏皎皎简直要被这花花世界给迷了眼。
她从前是镇远侯府嫡女的时候,由于侯府的门禁森严,因而她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门,就算出门也要有很多婢女陪同,哪里像是现在,她可以自由自在地逛街。
她时而停下来,摸摸街边小商贩卖的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将狐狸面具戴在靳星渊的脸庞上,面具遮掩了男人的眉目,却也遮掩了他的浑身戾气,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可爱傻气。
她时而停下来,看看街边小摊摆卖着的各种款式花纹的香囊,虽然款式布料没有她曾经身为贵女时候常用的精致,可也样式新颖,价格便宜,寻常女子最喜欢买这些精致又不昂贵的小玩意儿了。
靳星渊的脸上戴着狐狸面具,透过面具眼睛的两个孔洞,他瞥见苏皎皎摸着一个款式好看,价格便宜的月牙白栀子花刺绣的香囊,一双雪白柔荑捧着手心的香囊不撒手。
虽然隔着帷帽的缘故,靳星渊看不见苏皎皎的脸上此刻的神情,可他知晓娇娇儿这一副迈不动步子的模样,是十分中意手中捧着的这个便宜香囊,想要将它收入囊中。
“呵……”
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就是好懂,靳星渊心中愉快,一向以冷血杀神闻名整个上京的他,红白狐狸面具底下,那张常年阴鸷的面孔变得温和起来,如刃薄唇勾起一角,露出一道清浅笑意来,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想要就买下来吧,爷请客。”
靳星渊放软了一向冷冽冻人的声调,薄唇浮动几下,温声说罢,便大方地掏出钱袋子中的一一锭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准确无误的扔给了卖香囊的小摊贩的手中,并且豪横大方道:“不用找零钱了。”
“哎,夫人,这香囊您拿好,再送您一枚鹤纹玉佩,送给您的夫君吧。”
小摊贩得了一锭银子,心中欣喜,便送了一枚价值一贯钱的和田玉鹤纹玉佩,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玉佩纹路上画的是松鹤延年,寓意非常好。
苏皎皎听到小摊贩喊她夫人,心中先是有些开心,又想到自己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外室,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阴霾。
如今还好,靳星渊暂且只有她一个红颜,可他终究要成家的,会有一位主母,许多姨娘美妾,还有年轻的通房丫鬟呢,也许还有更多养在私宅的外室美人。
到时候,靳星渊的心里眼底,哪里会有她苏皎皎的位置呢。
苏皎皎晓得,表兄靳星渊这人与从前幼时变化太大,简直是脱胎换骨,脱了肉体凡胎,换了狠辣毒绝的骨。
如今看着人狠,对她也有些坏,有些不太尊重人,将她当做可折辱的玩物看待。
可他心是好的,哪怕日后白云苍狗,浮云变化,他后宅娇妾美婢无数,她年老色衰,他就算对她没有了那方面的需求,也会恋着旧情,对她照拂一二,使得她不至于被始乱终弃,安度余生。
可若不是出了三皇子谋逆案一事,她也许能够作为名门世家贵女,风风光光地嫁给靳指挥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如今,她区区一个外室,哪里担得起“夫人”二字呢。
她是一个弱质女流,不懂得家国大事,她只晓得,她憎恨三皇子袁屹海的狼子野心,也憎恨父亲温明寒的一时糊涂,毁灭了温氏满门,她憎恨这个世界。
同样的,也她憎恨靳指挥使,为何要对她这般好,冒着风险助她从芙蓉楼这座勾栏院中假死脱身。
既然肯助她,为何又不肯放过她,任由她离开上京,去偏远地方改名度日。
为何觊觎她的身子,却又仅仅将她当做玩物外室看待,肆意折辱。
她同他之前的关系,从前不对等,她尊他卑,她对他求而不得。
如今地位颠倒,二人之间更是不对等,他尊她卑,她依旧对他求而不得。
也罢,有些东西当真是命中注定,求而不得,造化万般不由人。
如今时过境迁,一切尘埃落定,便安分当靳指挥使的外室,安于外室这个卑贱不堪的身份。
等他有朝一日厌弃了她这个外室,有了红颜新欢,她便离开他,偷偷从他身边逃走,她要离开上京,从此山高路远,各自安好。
苏皎皎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爱靳星渊这位曾经寄住在镇远侯府几年光阴的便宜表兄了,五岁时的慕艾可以说是懵懂无知,十四岁时的慕艾可以说是情窦初开,如今十六岁了,她的慕艾,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苏皎皎真的很爱靳星渊,这位表兄,无论是曾经弱小无力的他,亦或是如今几近神祇的他。
她很爱他。
以至于路边小摊贩口中的寻常一句“夫人”,她怎么就又涌起心中酸楚,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了,她鼻尖眼尾泛红,一脸的晶莹泪痕。
苏皎皎哭泣得有些凶,因此哪怕是无声的啜泣,可抽噎声也隐约可闻,细窄肩膀也微微颤抖。
哪怕是隔着帷帽的一层白纱,靳星渊也很明显发觉了苏皎皎的状态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