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知石砸是真,难以洗刷,为脱罪她只能将事情转向过失杀人,方有机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在古代,仆蓄谋杀主,可比倒过来罪责要大得多。
严娘显然有所准备,可惜不多。三两句便让她找到了话语中的漏洞,她便先认罪,再诱以入彀。
她认得痛快,不想旁听的崔延却是面如土色。
他那娇滴滴的宝珠……竟而真的杀人了!是为了自保,但到底是杀人了!宝珠怎会杀人呢?她连鸡都未杀过怎识得杀人,遑论用以石头!
崔延天旋地转,险些瘫软在地。
严娘气得嘴直哆嗦:“娘子好一张巧嘴,从前竟半点也看不出!你问我剑,我倒想问你,杀人凶器,你还会留给官府不成,自是藏好不要叫人发觉!”
崔妙璩转向洪文济:“府官明鉴,当日我与婢子二人被府官所救,身无长物,莫说长剑,连一支簪子也没有。为治此案,料想庵寺也叫翻个底朝天,若能找出此剑,当呈于堂前,钉死罪名!如今剑何在?再者,女客入寺,都需查验身份行囊,若我持剑进寺,何以能瞒过主持?入寺几日,我与婢子也从未下山,去何处去寻来一柄剑,专等她二人前来‘照顾’我,好叫杀了她们!
她朗声直问,“即是祖母暗中派她们入寺,自是要瞒着我。若是瞒着我,我又为何能提前做好准备,以剑伺之!”
简直巨大的逻辑漏洞。
不防她提及此节,在场俱是面色大变。
严娘尤甚,大拜喊冤,喊了半日却不知所以然,到底咬死她杀人不肯放。
秋后的蚂蚱,垂死挣扎罢了。
崔妙璩冷哼,再冲脸上五光十色的洪文济道:“其时,我与婢子为她二人所勒,见对方气力巨大,以为是男子。拼死挣扎时不意触到对方喉间,发觉没有喉结,才知是女子假扮。”
她顿了一顿,却是转向严娘。
“先时对府衙,或自家阿爹,我都力陈有僧人相救,只对方来去神秘,不知身份,各位俱是不信。主持更是斩钉截铁,道寺中从未有过僧人。如今一想,严娘芳娘自可假扮男人偷袭于我,焉知那位‘僧人’会否为着某些缘由,不便暴露,是以假扮男子救我二人呢?”
此话一出,洪文济醍醐灌顶。
若这般解来,倒是能说得通。
严娘芳娘可扮男子,岂有他人不可扮之理?
二十余年前,女帝陆仲儿窥窃萧齐神器,改元登基,并大肆起用女官女史入朝拜相。为司职便利,许多女子轻装上朝,更有甚者长期身着胡服男装,出入与男子无异。十年前,当今广孝帝发动“辛巳政变”,改弦归张。女帝猝然薨逝后,女官女史亦获牝鸡司晨之罪,皆遭夺职下狱。
如今十年已过,朝中不再有女子为官,但到底衣饰风俗无法顷刻改变。如今于这国都中,作郎君扮相的女子并不鲜见。
眼见上官神色变幻莫定,显是已叫那巧言令色的小妇说服,严娘恨不能咬碎后槽牙。
为着此事,芳娘已死,而她白挨一剑不说,若诬告成立,小妇无罪释放,自己更要拖着残体被罚杖责。再以她对崔老夫人与崔家主君的了解,只怕一送回崔府,她便会被当做破口袋似的扔出大门。
一番经营竟成了空。
更要倒贴这条残命!
严娘心绪大乱,情急之下不管不顾道:“她撒谎!那僧人满脸长须,怎可能是女子假扮!”
终于等到了。
“严娘若不曾见过那僧人,又怎会清楚,他‘满脸长须’?”
崔妙璩抓住机会,不由她继续说下去,断然道:“严娘欲驳我撒谎,反倒证明了,我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