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章文正打算说话,林钱氏忙把人扯住,又连连摇头,“那田地就是咱家的!还什么还!他想要,那就花钱买!一家写不出两字‘林’字,我也不抬高价,就按市价卖!”
自个儿爹娘留下的田地,要回去还得花钱?方泉没听过这样的笑话,当即就给气笑了。
林章文还在着急,大概是真被林潮生之前找书院的话吓到了,扯着林钱氏的袖子急得嘴里都要长燎泡了,“娘!”
不止林钱氏不乐意,就连林田山也不同意,他先瞪了林章文一眼,骂道:“真是供钱把你养得啥也不懂!田地都敢随便给出去!那可是六亩地!”
听二老都不愿意,林章文急得大喊:“爹!娘!到底谁不懂啊!这事儿传到书院去,我还怎么考科举!别说今年考秀才了,我童生的名头都要被薅下去!十多年的书算是白读了!”
林章文闭着眼怒喊了出来,吓得林田山和林钱氏都缩了缩脖子,林钱氏更是神色不自在地小声嘀咕:“哪有那么严重……上头还管别家的家事?”
方泉倒在一旁板着脸点了头,冷声说道:“考科举也得考察人品,像这样强占田地的人家,可不敢要。”
林潮生缩在陆云川身后,扒着人的胳膊又开始说话了。
“嗯。到时候我就到平苍书院门口蹲着,里头出来一个我讲一个,出来一个我讲一个,我还做传单到处发!”
“诶,二堂哥知道啥是传单不?”林潮生盯着林章文问,又把“传单”的意思和人解释了一遍,然后继续说,“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震惊我全家,某林姓童生竟教父母抢占大伯田地》!”
林章文朝人吼:“我没教!”
见二儿气红眼,林钱氏忙把人按住,抚着背顺了两下,哄小娃娃般哄道:“二儿,甭信他!他故意吓唬你嘞!”
愚妇!真是愚妇!林章文见自己娘亲还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更是气恼,冲着人拔高声音喊道:“娘!”
喊罢,他抬手拽下头上的儒巾,狠狠摔在地上,怒道:“要是这样!我还考什么秀才!干脆脱了长衫,明儿和你们一块儿下地好了!不读了!”
这一下可把林钱氏吓坏了,瞧着发了狂的林章文好一阵发愣,嘴皮子都在哆嗦。
不过林章文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他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样子,能下地才是奇了。
林潮生果然笑话起来:“真的假的?二堂哥,你分得清麦子和稗子吗?晓得啥时候收花生不?知道青头菜生虫咋治不?”
要说林章文也是农家书生,可他就是不知道,家里把他当菩萨供着,从来没让他沾过地里活计。
“够了!”
这时,林田山一声厉喝,他脚上痛,也没有站起身,只坐在椅凳上冷冰冰地盯着林潮生,那眼神阴冷,如一只剧毒的蛇。
他瞪着林潮生,话却是冲着林章文说得:“糊涂的东西!花这么多钱把你教成这样,对着自己老子娘也敢大呼小喝的!你懂个屁!滚回屋里看书去!”
林家到底是林田山当家做主,他沉着面发了怒,林章文和林钱氏都不敢说啥了。林章文闷闷捡起地上的儒巾,扭头摔了门进屋,林钱氏倒追了两步想哄哄,可瞧着林田山的样子又不敢了。
不过真说起来,林钱氏是个见识短的,她压根不信当官的老爷们还管这些。但林田山却不敢不信,家里就出了这一个读书人,今年又马上要准备考秀才了,可不敢赌。
田地是重要,可十多年供养,就求这一个翻身的机会。
林田山狠吸了一口气,盯着林潮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生哥儿真是大变样了,这张嘴也不知道随谁啊。”
说完,他又看向里长,继续道:“我大哥去时留了六亩田地,四亩水田,两亩旱地,因生哥儿养在我家,所以这些田地也都是我种着的。如今生哥儿出了门,他爹娘的东西是到还回去的时候了。正好刚开了春,地里还没有翻过。”
林钱氏听得一急,连忙冲前去扯了林田山的衣裳:“当家的!”
林田山瞪她,喝道:“闭上你的嘴!不然你也给我滚进去!”
林钱氏嘴唇抽了抽,撇着嘴没敢继续。
听到林田山的话,林潮生才满意笑了,还不忘挤兑一句:“看来二叔是想起我爹真正的遗言了!那也成,我爹也惦记着兄弟情义,这十年的租子我就不收了。”
林田山扯了扯嘴角,冷冷盯着林潮生,到底一句话没说。
最后他又看向方泉,说道:“那就请里长重拟契书吧,把田地划给生哥儿。”
说完林田山瞥了林钱氏一眼,说道:“去把地契拿出来。”
林钱氏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慢吞吞回屋去翻找了地契。
方泉做事麻利,立刻就请了见证,重新拟写契书,又找林潮生盖了手印,此后这六亩田地就算在林潮生头上了。
林田山气得黑脸,站起身后头也不回地朝里走,林钱氏也垮着脸,咬牙切齿地狠狠瞪着林潮生。
林潮生将新契叠好后收进怀里,还冲着林田山和林钱氏笑呢,嘿嘿说:“那野鸡咱也不计较了,二叔到底是被我家大黑二黑咬了,就留给二叔好好补一补!”
林田山没说话,一瘸一拐走得更快了,林钱氏则是剜了林潮生一眼,又朝众人骂:“滚滚滚!都滚!不赶着回家补□□,搁这儿瞧你娘的热闹!”
说罢,哐当一声关了院门。
看热闹的村民们这才渐渐散了去,边走还边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