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轻柔的摇篮曲和有趣的童话故事,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无止的争吵,父亲变得面目全非,吵架不够,渐渐地,他甚至开始动手。
一开始,父亲还会在清醒之后哭喊着跪地求母亲原谅,可后来,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整个人愈发肆无忌惮。
发完脾气后,父亲总是“哐”一下摔门而出,这时,母亲便会抹着泪,拿来扫把收拾地上的烂摊子,收拾完后,她会用衣物遮盖掉身上狰狞的伤痕,红着一双眼来到房间里,轻轻摸一摸卫寻的小脑袋,督促他看书。
有一日,在父亲留下一地狼藉夺门而出后,母亲没有再管这一地的玻璃碴,也出门了。
临走前,她转头看了卫寻一眼,只一小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时候卫寻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还在期待着妈妈晚上给自己做香香甜甜的西红柿炒蛋。
这一走,她再也没有回来。
从这以后,家里就剩下了卫寻与卫守平。
卫寻一度怀疑父亲的身体里其实住着两个人。
一个患上了失心疯,成日在家翻箱倒柜,偶尔他还能从某个角落里搜出几张钞票,但更多时候,他搜了半天却还是一无所获,怒极之下他又开始摔东西,摔碗筷,摔杯子,摔花盆,到后来,他连电视也没放过,家里没过多久就被他摔得空空荡荡,跟无人新房没两样,实在没东西摔了,他就开始打卫寻出气。
而另外一个,满面红光,满脸堆笑,他会收拾家里被自己搞出来的一地狼藉,他还会给卫寻买街角的酒酿小汤圆,热热的,甜甜的。卫寻更喜欢这个人。
住在楼下的刘婶每次看到卫寻就跟躲瘟疫一般,她一边把小孙子往自己怀里搂,一边絮絮叨叨教育他,说这个人是赌徒的孩子,以后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不然指不定哪一天也被传染上了赌博的臭毛病,这赌瘾一沾上,人可就要毁啦。
虽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卫寻还是听见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卫守平每天早出晚归,是在赌博。
一到晚上十点,卫寻的心就会高高悬起来,就如开盲盒一般——他不知道今天回来的会是哪一个人,他希望是后面的一个,这样他就有大馄饨可以吃了。
慢慢地,父亲不再每天晚上都回来了,他开始两天回家一次,三天回家一次……
一年级的寒假,父亲不知是赌博走火入魔,还是又被逮住行政拘留了,一连好几天都没回来,家里最后一滴米早已被吃尽,卫寻饿得眼冒金星,双腿哆嗦,他再也受不住饥饿,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出了门。
卫寻原是惧怕黑暗的,他总是幻想着黑暗中有一头大怪物要吞了自己——那个怪物比卫守平还要可怕。
可这一晚,皓月当空,犹如宝石闪闪发光,凄清,明媚。月光跟不要钱似的洒满了世界,虽比不过阳光那般灿烂,却也足够让卫寻不再害怕。
就是在这满世界如水般的月光之下,卫寻遇上了邓衡。
天色已晚,长街只剩寥寥几位行人,街角的馄饨铺早就收了摊,卫寻走了许久,也没找到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