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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2页)

七八岁上碧鸳就显示出一份霸道,常抱怨,“二哥守我也守得不认真,为什么在这里坐着,还要举着本书看?难道是看我看得不耐烦了?”

她要他心无旁骛地守着她,他也没奈何,只好放下书,就这么在她床前一坐一整日。

碧鸳月信来得比别的姑娘早,头一回吓得半死,老太太不得空,只交代奶母和她细说。偏那奶母遮遮掩掩很忌讳,也说不明白。碧鸳只当是得了什么大病要死了,缩在床上哭了大半日。

夜里还是池邑来和她细说,他那时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一面自己臊得脸通红,一面翻著书说给她听:“‘月有盈亏,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与之相符。’所以叫‘月经’。这并不是什么病症,凡妇人

长到可生育的年纪,月月都有那么几日,等你往后来行惯了,就不怕了。这是好事,是我们小鸳娘从此长成个大姑娘了。”

碧鸳拥着被子泪眼汪汪地闪动着,仍是怀疑,“可妈妈说,这是秽物,不吉利,怎么又是好事呢?”

“妈妈净是胡说,她没读过书,只听信那些乡野村话,没有道理。你信二哥的还是信妈妈的?”

“既然不是污秽之物,也没有不吉利,二哥可敢像往常那样,抱着哄我睡?”

池邑只得大大方方躺到床上去,将她搂进怀里来,还和往常一样,胡编乱造些鬼怪故事给她听。待她睡着了垂眼一看,还是红扑扑的圆润的腮,半大的丫头,觉得她永远长不大。

谁能想到人长大就跟山林草木一样,全不可控,她长得出乎他与老太太的意料。如今她已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也不像从前穿戴得明艳动人,一身素净地坐在那窗户里,不说话也像藏着一段悲情。

这时候池邑又觉得不能怪她,要归咎也是他的错。因为他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男人有错,何况她是他养大的,对她也有另一份责任在,他就是冤枉也不能喊冤,受了这些年的委屈,也不能叫嚷委屈。

他向玉漏招招手,叫了她过来,“你同你姑妈说一声,等我这次回去,就设法迫郑家写休书。往后她只管安心在家住着,不必多思多想,也不必怕他们什么。”

他说完便走了,留下玉漏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跑回房里去。不待她说,碧鸳就问:“你老爷和你说什么呢?”

玉漏一面窥她的脸色,一面道:“老爷说,他这次回去,定叫那郑国公家里寄了休书来,叫姑妈日后就在家安心颐养天年。”

碧鸳听后垂下脸去,渐渐微笑起来,又滚出行热泪,点头答应了一声,“嗳!”他到底做不到不管她,即便人是躲避着不和她说话。

玉漏见她哭,忙把眼调到别处去,心下大为振动,一句没敢多问,也没敢和金宝她们说。只待碧鸳去后,池镜回来,拉着池镜到卧房里嘁嘁议论,“下晌姑妈坐在这里哭了。”

一看她脸上有一丝如同发现什么惊天大案的惊骇兴奋的神采,池镜也不能扫她的兴,便问:“噢?为什么?”

玉漏眼睛汲汲闪烁着,要说又怕说的,“老爷说,回京后要逼着郑家写休书。”

池镜扣起额心,“这可不是什么易事,郑老太爷在朝中是有实权的,连皇上也忌他三分。他们家这些年非但不肯写休书,还在皇上跟前参了我们池家好几回,说我们池家把着他们家的媳妇不放,致使郑老太爷与老太太膝下无人侍奉,三令五申要姑妈回去,都是父亲在朝中周旋了下来。”

“这家人也不讲理,既不放手,索性当初就不该撒手让姑妈回家,后来又急什么?”

“那时候郑老爷赌气,想着姑妈已出阁的女人,回娘家不免受人白眼,在娘家吃了苦头,自然就肯乖乖回去,不承想姑妈在家一住就是这些年。”

玉漏因想,那二老爷回去岂不是又要和他们家打擂台了?到底是他疼妹子,这阖府上下,倒是这么个冷冰冰的人有些人情味,怪道姑太太那副样子呢。

转头又问池镜:“你去找兆大爷说什么?”

池镜笑道,“我去找他做什么?不过借口躲出去,好让姑妈和你说话。我在屋里,你们女人间说话只怕不大便宜。”说着走去龙门架前脱氅衣,抱怨着,“这天热起来了,园中走一趟就出了些汗。”

玉漏不禁扭头拿眼斜着打量他,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和人说,心里真是能藏事。这样的人城府深,可得堤防,万一将来夫妻不合,他暗地里坑害她怎么好?她是信不过人,眼下身单力薄地到了这里来,谁都不和她一条心,难免有四面楚歌的危机之感。

倒只有金宝还可信得过,不过金宝年纪也不小了,将来也是要出阁的。她想着,心里倏地冒出个念头来,因不急在眼前,便摁住没说。

可巧后头打发人来叫吃饭,明日二老爷回京,阖家是该聚在一起吃顿饭的。玉漏并池镜往后头来,听见传饭,还未摆上来,大家在那边里间稍坐。

当着池邑的面,燕太太又问了一遍玉漏收拾行李的事,像是故意做给池邑看的,好叫他知道她也记挂着他的事。池邑听后也说了句客套话,“明日我一走,这家里就全劳你操心了,老太太那头还烦你多去尽孝,有事就写信上京告诉我。”

燕太太答应着,眼睛瞟到下首芦笙身上,见她一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大为不忍,便想趁机叫池邑去向老太太讨个情,她自己是不敢去。

于是趁那头饭摆好,大家往那边过去,坐下来便故意说了芦笙两句,“瞧这丫头无精打采的样子,你父亲明日走,你怎么苦着个脸?”

池邑少不得望到芦笙脸上,“这是怎么了?”

不问则罢,一问芦笙便将刚端起的碗又搁住,一下扑在饭桌上呜呜咽咽大哭起来。哭得玉漏脸上发讪,池镜脸色发冷,池邑还是那淡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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