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以外还是白茫茫,她立在原地,四周在她眼中都是同样的一望无边,像是一个巨大的,未知的,荒芜的牢笼。
薄底的绣鞋早被雪水湿了个透,商绒的双脚已经没有什么知觉,她嘴唇泛干,已经十分乏力,但蓦地,她听到了些响动,于是警惕地一抬头。
远处黑衣的身影衣袂携风,手中柔韧的软剑晃动着好似流星的剪影,他轻松侧身躲开身后追来的那人使出的暗器,随之俯身落于冰面。
河上寒雾更重,商绒远远地只能隐约瞧见两道身影在其间来回穿梭,刀剑相接的声音清脆,但传至她耳畔时已不够清晰。
风雪更甚,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而下,迷雾被凛风吹开了些,冰层碎裂的声音由远及近,此时河上只余一人执剑而立,平整的冰面已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
提着一柄沾血的长剑,扯下悬挂于腰间小巧精致的玉葫芦,他渐渐地近了,是个少年。
寒雾缕缕缭绕,天地雪白一色,他满肩是雪,衣袂浓如墨色,皮革蹀躞带收束着他纤细腰身,金质的锁扣闪烁的光华都是冷的。
他随意地咬开酒壶的木塞,轻飘飘地瞥一眼她便要从她身旁路过,冷酒入喉,他浓密的睫毛微抬,蓦地停驻,侧过脸盯住她。
手指微屈,扣住剑柄,杀意无声乍露,但撞见她直勾勾的目光,他随之也垂眼看向自己握在手里的酒壶。
“你很渴?”他问。
商绒点点头,眼巴巴地盯紧他的小酒壶。
少年弯着眼睛,带血的剑锋指向皑皑白雪,“不如吃一口?”
商绒亲眼见到他剑锋残留的血珠滴落,融入白雪,散作一片残红,她坚定地摇头,“脏。”
闻声,他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就不嫌我脏?”
下一瞬,他也不等她反应,径自将酒壶凑到她面前灌给她一口烈酒,随即如愿以偿地瞧见她咳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他笑起来,张扬又恶劣。
一口烈酒犹如一团火焰一般顺着喉咙往下灼烧着,商绒咳得眼眶泛红,眼前添了一片潮湿水雾,几乎令她有点看不大清这少年恣肆的笑容。
活动了两下冻得僵硬的手指关节,她胡乱地摘下自己所有的钗环首饰,一股脑儿地全都塞入他的手中。
少年一怔,垂眼瞧着自己手中忽然多出来金玉首饰,他再抬眼打量起面前这个小姑娘,一身绫罗衣裙被雪水浸润得皱皱巴巴,鼻尖被冻得通红,眼眸是乌黑的,被酒呛出来的浅淡的一点儿红晕散去,面庞白皙又细腻,可怜又不够可怜,骨子里始终透着几分放不下的矜贵。
“一口酒而已,不值你这些。”
他似乎来了点兴致,提醒她道。
“我知道。”
商绒点点头,少年的身量有点太高了,她仰望着他,“我想请你帮我。”
“做什么?”
少年掸去肩上雪,声线低靡,透着几分不可测。
大雪弥漫,寒雾融融,商绒几乎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发皱的衣袂被吹得翻飞如云,雪花擦过她苍白的面庞,她认真地说:
“请你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