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重云瞧着苏榛,她平时的那股子精灵劲儿此刻倒是默了,睫毛忽闪了两下,欲言又止。
“是,我心悦你。”盛重云直接答了。
可他说完,却并没在苏榛脸上看到任何他期望的神色,比如羞怯或是喜悦,而哪怕是生气也强过此刻她满脸的平静。
盛重云哑然失笑,气的,“榛娘,我说我心悦你。”
“然后呢?”苏榛甚至有些困惑:“你不是有个什么表妹了?”
盛重云心念一动,气消了大半,原来她是因为那日吃醋……
沉默片刻,认真回应:“她叫钟离语琴,倘若当日你没跟我退亲,她自然也不会出现。但我不是怪你,盛家的当家人是我爷爷,他眼下中意了、或者说他一直中意的就是钟离语琴。家世背景赢你一些,你要胜她,最起码得有自己的声望。”
“所以送我海青的意思?”
“莫说是白水村,整个白川府也仅此一只,它将是万鹰之王,而你就是它的主人。虽说今年围猎用不上它,但只要带着它,所有人的目光都将落于你身,加上榛娘你的聪慧,这就是你跟萧家人最好的扬名机会。明年我就可以向苑太守报——”
苏榛打断了他的话:“等等,等等。”
她脸上的困惑转为笑意,“梳理一下好吗?我们见面也没超过三、五次,你就跟我说你心悦我;我才跟你退了亲,你不出几日就已经有了备胎……呃,新欢;我要去赢了你的新欢,才配站在你身边,才配进盛家。那我万一输了呢?盛重云,我得经过多少道考验才行?输了呢?”
盛重云却理所当然的语气:“我自然不会让你输。”
“所以我要靠你才能赢?”苏榛收了笑意,一字一字的:“但你从头到尾也没问过我,我想不想赢,想不想参加这场莫名其妙的、对你的竞争。”
“盛重云,我敬你,是因为你救了我跟寒酥,虽然那也只是因为太守大人的安排;
我想报答你,但用我的方式,而我的方式就是尽我所能的做些吃的、喝的、在外人面前维护你、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你,仅此而已。
我从没打算以身为报;
三次五次的见面,你就心悦于我,这可能吗?
你心里清楚对我就是一时兴起,或者说无辜的钟离语琴没能提起你的兴趣,又或者说任何女人不过是你的装饰,你盛家的门面;
但你不喜欢她,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了,非要拉我进去跟她竞争,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我这样羞辱?
海青,万鹰之神,猎户家确实都想得到它,却不是因为天生就喜欢囚禁、喜欢控制。而是穷,没得吃、没得喝,一年只有冬季可以狩猎,指望它成为自己的手足,跟自己一起撑起全家。
你呢?你让我掌控一只本该翱翔在天之上、盘踞在海之滨的神鸟,就为了我能进你们盛家,站在你的身后。
不可笑吗?怎么你盛家就那么的冷艳高贵、那么的稀罕吗?稀罕到我要削尖了脑袋进去?
盛重云,你凭什么?钟离语琴家世胜我对吗?盛家还是想要靠家族联姻这种方式去给自己门楣贴金对吗?呵,盛家,不过如此。”
苏榛一口气说完,这车里是一刻也不想再呆,弯腰起来便要跳下去,被盛重云一把捏住了手腕,迫得她身子失了衡,栽进他怀里。
苏榛被迫仰起头,回应他的注视。
他一手捏着她的手腕,一手按在车内的厢壁上、困住她的身子。
近在咫尺的两人,他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甚至仿佛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他直视着她,她的眼神半点不肯示弱。他也承认自己真的动了怒,可要他怎么回答?他如今的怒意不正是因为她字字中的。
唯有一事:他心悦她,不是因为什么一时兴起。
可……可究竟是因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
他能说,是因为连续梦到她吗?
梦里的她没有退亲,但大婚却因其它事耽误了。在她来到白川府的第二年才嫁入盛家;
梦里的她温柔娴熟,操持盛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逐渐被盛家所有人敬重;
梦里的她与他温存,交颈而卧……
于是他莫名其妙的追到白水村来,莫名其妙的认为现实可以就是梦境,被她当头一棒敲醒。
被盛家奉为天姿之质、被白川府视为凌云之材的盛重云,第一次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愤怒、与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