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珠看他变脸看得有趣,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闻脩一抬头,便见他在烛光下笑得开怀,倒也不生气,而是好脾气地摸了摸脸,看了眼赵宝珠,道:“让大人见笑了。”
见他这般,赵宝珠倒不好意思笑了,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说真的,你快回去吧。剩下的不多,我一个人就够了。阿隆,你去拿盏油灯,送程秀才出门。”
阿隆应下了,去之前还横了一眼赵宝珠:“老爷必得把这药喝了,要是我回来这碗还在这儿摆着,那今晚老爷就别想算账了!”
赵宝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抬手就作势要敲他的:“你这小子,还拿捏起我来了——”
阿隆闪身躲过,又朝赵宝珠做了个鬼脸,这才拿了油灯*去送程闻脩。程闻脩似是很不想留他一个人处理这些账务,一步三回头,被阿隆推着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家去了。
两人走后,赵宝珠又重新埋首书案之中,一时间衙门里只剩下算盘清脆的小声。阿隆送了人回来,果然看到赵宝珠手旁的药碗一口都没动,药碗面儿上飘着几根药材杆子,早没了热气。
阿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跟赵宝珠跳脚:“老爷!你又不喝药!”小孩儿一张黑脸都气得白了:“您怎么能这样呢!说话不算数!”
赵宝珠见真给人气着了,心虚之下赶忙哄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喝。”说罢端起一碗冷药就灌了下去。
阿隆登时一惊,旋即气得直跺脚:“哎呦我的老爷!那药哪里有冷吃的?药性凉得很啊!”
赵宝珠一愣,接着眨了眨眼,做无辜状:“这喝都喝了。”
“哎!”阿隆拿他没办法,小大人似的狠狠叹了口气,又怒瞪了赵宝珠一眼,遂转头去后厨给赵宝珠蒸百合银耳红枣汤了。
赵宝珠看着他好笑,放下碗,便又投身于账本之中。
夜渐渐深了,县衙内的灯火一只燃到三更,赵宝珠才终是点清楚了账,于尤家之巨贪有了个定数。全数清点完之后,赵宝珠站在书案前,看着宣纸上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数字,沉默良久。烛光打在赵宝珠沉默的面孔上,照亮一双燃着怒气的黑眸,赵宝珠神情紧绷,脸上烛光明灭,一时不知该恨多年来在此地盘踞生根的尤家,还是该恨世代贪赃枉法的官员。
他越想越气,禁不住一掌拍在书案上,怒道:“蛇鼠一窝!都该刨出来喂狗!”
谁知这一声似是将先行被赵宝珠赶回去睡觉的阿隆给惊醒了,赵宝珠动作一顿,不敢再出声,待听到后房里没有动静才放下账本,悄声将灯灭了回了后院,简单擦洗一下就歇息了。
赵宝珠废了一天的精神,几乎是头一粘到枕头上睡着了。
本来睡得好好的,然而不知因为吃了冷药,还是药性根酒性冲撞了,睡到半夜竟做起梦来。
赵宝珠在梦中眉头紧皱,先是梦到那尤氏不知怎么的又出了大狱,光天化日之下欺压百姓,他生了大气,冲上去一脚将那人踹了个仰倒。赵宝珠将他翻过来,竟看不清那贼人的面孔,虽看不清,却知道这是尤家的人。旁边儿围着看的百姓也看不清面孔,但赵宝珠怒气上头,也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梦里,只一味地揍人。
他这边儿正揍得起劲儿呢,却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宝珠。’
那声音空灵至极,语气有些严厉,赵宝珠一听就知是谁,惊喜地转过头来。
他一转头,果然看见叶京华长身玉立,站在一片雨雾中。四周围观的百姓不见了,地上打滚的尤家人也不见了。四周蓦然冷清了下来,赵宝珠眼中只余下叶京华一张如玉般的面孔,眉间轻蹙,微微敛着眼看他。
“少爷!”
赵宝珠看见自己很惊喜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叶京华,梦中他似是失了理智,张嘴便道出真心话:
“少爷,我好想你,这么多时日,你怎么连看我都不来看一眼?”
若是清醒时,赵宝珠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然而梦境乃虚幻之地,真似假,假似真,赵宝珠不能自控,眼看着自己不仅投身在叶京华怀中,两条手臂还如爬山藤似的越缠越紧。
然而梦中的叶京华却不知怎么回事,待他平没有往日温柔,只一味地站着,低敛着眉眼看他,什么动作都没有。
赵宝珠急了,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少爷,你怎么不说话?”
叶京华依旧不说话,一双瞳眸淡然若水,冷凝似冰。赵宝珠被他的态度弄得更加着急,竟鬼迷了心窍,不知为何凑上去拿脸去贴男子玉似的面孔。